塔莉埡率領的恕瑞瑪調查旅團,正穿行在那漫漫黃沙之間。
內瑟斯也在這支隊伍中間。
他仍舊穿着那件撲滿灰塵的長袍,將自己的魁梧身形小心掩蓋。
而他那足有三米的身高,即便站在體型龐大的斯卡拉什駝獸旁邊,也依舊不顯遜色。
此時此刻,內瑟斯就步行跟在希維爾的坐騎旁邊:
“她像大海一樣奔流,念。”他像老師一樣,一字一句地教授着古老的恕瑞瑪詩歌。
“她像大海一樣奔流...”希維爾一臉生無可戀地念着。
“用潮水哺育人們,和人們栽培的莊稼。”內瑟斯的聲音抑揚頓挫,每個音節裏都充滿情感。
“用潮水哺育人們,和人們栽培的莊稼...”希維爾就像是沒有感情地背課文機器。
“她是食用的麥粒,又是作衣裳的棉花..神聖、浩瀚的生命之母啊,你是我們永恆的母親!”內瑟斯的背誦就像是歌唱,似乎讓人能忘記在這漫漫沙海中遠行的疲憊。
“她是...”希維爾卻越背越精神萎靡,聲音有氣無力。
“沒有精神,重來!”內瑟斯老師沉聲喝道。
“她是...”
“大點聲兒!有感情地背誦!”
“我...”希維爾沉默了。
然後,她在沉默爆發了:“艹!有完沒完!”
從這個神祕人加入調查隊伍之後,他就天天跟她死去的親爹轉世一樣,逼迫她學習各種各樣的無用知識。
詩歌、散文、數學、音樂、美術、天文、地理、占卜、魔法常識、古恕瑞瑪語,甚至還有古恕瑞瑪宮廷禮儀...
希維爾從早到晚都在上課,就像是被家長不管不顧地報了一堆培訓班的皮城小學生。
她已經快被逼瘋了。
她,堂堂的戰爭女神、傭兵之王,怎麼可以天天在這學那些書呆子的東西?
“淦!老孃不背了!”希維爾氣急敗壞地看向跟在一旁的傭兵團成員,又對她的副手吼道:“你!你們——”
“你們都給我過來,把這個狗東西給我埋進沙裏!”
“額...這個。”副手尷尬地笑笑。
“哈哈,老大,你...你繼續努力。”傭兵們也不聲不響地駕馭着坐騎,離希維爾更遠了一些。
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現在傭兵團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團長大人突然多了個“爹”。
這個神祕的老爹雖然來歷不明,但他的實力卻強得嚇人。
恕瑞瑪人敬畏強者。
大家也只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希維爾團長,在這位路上撿來的野爹手下默默受苦了。
“混賬!”希維爾來了脾氣,當即策“馬”揚鞭,就想騎着她的斯卡拉什跑開。
可內瑟斯只是手臂一擡。
希維爾和她的駝獸就像是中了時間靜止的法術一樣,動作被無限放慢。
“放...開...我...”她就像憑空衰老了一百歲,萎靡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別鬧了,希維爾。”內瑟斯揮手解開法術,又走到她的身邊,牽住了她坐騎的繮繩。
然後他教育道:“第一,我教過你禮儀,你說話不該如此粗鄙;”
“第三,知識是寶貴的。你過去缺失了太多學習的機會,現在應該珍惜。”
“身爲恕瑞瑪帝國的繼承人,這些都是你應該做到的。你明白嗎?”
“呸!我纔不想當什麼帝國繼承人!”希維爾剛一擺脫法術控制,就叛逆地回答:“就算真要有什麼遠大追求,我也只會當領風者!”
說着,希維爾還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塔莉埡。
塔莉埡卻也只是竊笑:“領風者也要求學習文化知識。”
“你應該聽巨人先生的,希維爾小姐。”
因爲內瑟斯表示,直到看到恕瑞瑪崛起的希望之前,他都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塔莉埡等人一直叫他“巨人先生”。
而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塔莉埡更發現,這位巨人先生不僅實力強大,而且極爲溫和、博學、富有耐心。
讓他來給希維爾當老師,塔莉埡也是樂意見到的。
別的不說...自從希維爾多了這麼一個“爹”之後,她就每天被強迫着洗澡換衣服。一個月下來,她那一身黑皮都被搓得白了幾個色號,恢復成了健康的小麥色。
這對塔莉埡夜裏的居住環境,起到了巨大的改善作用。
“好了,你自己反省吧。”這邊,內瑟斯略顯失望地教育完了這個不成器的學生。
很顯然,希維爾並不是他期待中的那種皇室後裔。
“把我剛剛教你的長詩背好,過一會兒我會來檢查作業。”說着,內瑟斯拋下了一臉自閉的希維爾不顧,緩步追上了塔莉埡的坐騎。
希維爾在學習,他也一直在學習。
學的就是領風者的理論。
“巨人先生。”塔莉埡熱情地:“您是有問題與我討論麼?”
“是的。”內瑟斯用繃帶包裹着的粗壯手指,輕輕撥弄開了手裏的小冊子。
他雖然已經有多年未接觸人類社會,更對沙漠之外的雙城,在過去幾百年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工業革命和文明進步一無所知。
但他擁有智慧的頭腦和思辨的精神。
僅僅憑藉書裏對往昔歷史發展和當下社會背景的描述,內瑟斯就能理解領風者所說的迦娜思想,到底在說些什麼。
經過這一個月來的學習與瞭解,他已經對領風者這個組織的理論綱領有了全面的瞭解。
這確實是一個具有革命性的,科學嚴謹而又浪漫至極的信仰。
當年連正經教義都沒有的迦娜女神,如今竟然能在觀察人類社會的發展歷程之後,總結出這樣的理論,這也的確大大出乎了內瑟斯的預料。
“你們的理論很有現實的指導意義。經過這一個月的學習,我也獲益匪淺。”面對塔莉埡探詢的眼神,內瑟斯謙遜表示道。
但他也並沒有就因此皈依迦娜女神。
他只是在用做學問的態度,瞭解迦娜思想。既是學習,也是爲領風者挑毛病。
拋開他對恕瑞瑪帝國懷有的濃烈情感不談,時至今日,內瑟斯也仍對一些理論細節抱有疑慮。
“您說。”塔莉埡小心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