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綠樹成蔭，青石磚鋪就的小路混雜着泥土的氣息，在外面路過的人連這裏是否荒廢都尚不清楚，更想不到裏面的戒備竟會森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怕是見國家領導，都犯不着這麼麻煩的檢查。
這座不起眼的小院子，建在電瓷廠旁邊，仰仗着大場鼻息，靠着加工些半成品維持生計，像這樣的地方，方圓不下十餘二十家。
小小的院子說是個小工廠，其實不如說是個小作坊來的更加貼切。
“看，那丫頭長得多水靈？”
這個時代，人們不求大富大貴，能做到旱澇保收就已經算混出名堂的，更別說電瓷廠上班的工人老闆端的是鐵飯碗，喫的是皇糧，一個個尾巴翹上了天，恨不得拿着鼻孔瞧那些小作坊裏苦苦掙扎的同行，時而言語上挖苦幾句，來襯托自己的高大。
但不管怎樣，面對這個出身無名小作坊的漂亮女子，“鐵飯碗”們終究還是沒把刻薄的話說出口，轉而換來一聲惋惜。
“要是在我們廠子上班就好了！”
要是女生在電瓷場上班，憑她的姿色，足以混上個廠花耍耍，還有那呲着大牙，顴骨昇天的廠長女兒啥事？別說他們普通工人了，廠長不還一直想着續絃來着？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爭不過廠花，就當你小媽...嘿嘿，一想起大齙牙受氣的樣子，鐵飯碗們就忍不住偷笑。
當然，這也就是想想而已，電瓷場一個蘿蔔一個坑，也不是說進就能進的，誰也不想漂亮女子進了廠子，佔了坑位，被踢出去的那個反倒是自己。
說話間，漂亮女子經過一系列細密檢查，已經回到了作坊裏。
只是最後一項搜身時，警報器掃過女子胸前口袋發出了刺耳的聲響，守衛下意識的伸手詢問，結果發現那地方實在是有些尷尬，趕緊半路掠回，裝作撓頭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女子也是臉色微紅，衝着前者歉意一笑：“姜大哥，不好意思啊，剛買的鋼筆，忘拿出來了！”
剛滿而立之年的姜恆看到女子伸手掏出鋼筆，要遞給自己檢查，慌不擇路的擺手：“算了算了，我信小趙，檢查就免了吧！”
趙豔華很是認真：“那怎麼行，一碼歸一碼，規矩不能亂！”
在趙豔華的強烈要求下，姜恆不得不硬着頭皮把鋼筆拆開，確信裏面沒有任何夾帶之後，才重新裝好還給了趙豔華，期間兩人手指不可避免的觸碰到了一起，姜恆立馬跟摸了電門似的縮了回來。
“哎呀，不...不好意思啊豔華妹子，我不是有意的！”
雖說國家開放了，但人民羣衆的覺醒還需要一個過程，那時的男女雖談不上封建，也絕說不上開放，保守這個詞形容在他們身上簡直再貼切不過了，對姜恆來說，拉拉小手，碰碰臉頰這種事情就算在大街上看到小情侶做都替她們覺得羞恥，更別說無意間碰到女同志的肌膚了，如果不道歉，就是赤裸裸的耍流氓！
但作爲開放後第一批迴國的高材生趙豔華顯然不在意這些，反倒是姜恆笨拙的反應惹得女子翻出一串銀鈴般的嬌笑，把鋼筆揣進懷裏，留下句“姜大哥你真好玩”，就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姜恆呆呆看着那俏皮的背影，兩眼發直，最終喃喃：“她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身邊的同伴送了個白眼給這個固執的榆木疙瘩。
傻子都能看出來沒生氣。
要說姜恆這小子也算是一朵奇葩了，他喜歡趙豔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甚至就連趙豔華本人十有八九都是知情者，但偏偏就這傻子還自以爲把感情藏的多嚴實，天天東琢磨一下，西倒騰一回的，送個禮物還鬼鬼祟祟，不讓趙豔華知道，非得讓後者捧着盒子去猜送禮的是誰，然後看着女子猜不出來急得直跺腳的嬌嗔模樣，躲在角落裏偷着樂。
大哥，都什麼年代了，早就不時興這種“暗送秋波”了，再這麼下去，你心裏的女神就要被人拐跑了！
同事不是沒跟姜恆提過，結果一番好意卻被大頑固好心當做驢肝肺，嘴裏嚷嚷着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感情豈能兒戲”之類的那些從太爺爺嘴裏才能聽到的老古董，連主意帶人給轟了出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在姜恆面前替趙豔華的事了。
就算是他們知道，現在趙豔華那邊有個姓呂的小子，成天對着女子眉來眼去獻殷勤，也懶得告訴姜恆，省的再被罵多管閒事。
“做什麼呢？不好好站崗，一個個都不想好了是不？”
老隊長咬牙切齒，伸手就給了姜恆跟同事一人一腦瓢，姜恆一臉委屈的望着前者，但老隊長只是冷哼一聲，不予理會。
這幫年輕人，永遠都不清楚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
這座不起眼的小作坊爲何表面破敗，內裏森嚴，自然是有原因的，這牽扯到一個重大的機密，大到甚至能影響國家的未來。
老隊長是從部隊裏退下來的特種兵，參加過戰爭，立過特等功，身上也留下了好幾處槍上，原本這樣的功勳足夠老隊長安享晚年，或者分配到很好的機關單位繼續工作，但就在他臨近轉業之際，一個神祕的政府官員找上門來，告訴他有一項任務非他莫屬，可惜老隊長什麼都出彩，偏偏小時候沒上過幾天學，盯着那人給他的文件，半天都沒瞧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那人口述，他才明白了這趟任務有多麼重要。
計劃等級絕密，國家爲打破科技封鎖，擬定成立自己的智能科研小組進行祕密研究，而老隊長的任務，就是在保證這些科研人員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守住這個重大的絕密！
老隊長在自豪之餘不禁感嘆。
身上的擔子不是一般的重啊！
便是這樣，才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猜錯，所以當老隊長看到這羣不着調的年輕人，才氣不打一處來。
......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
那人鬼鬼祟祟，臉上一道猙獰的刀疤，賊眉鼠眼的往四周望了望，確信沒人跟蹤，這才轉頭鑽進車裏。
“確認了？”
刀疤男點頭，一臉諂媚：“確定了，應該就在這一片。”
小娘皮子溜滑的很，幾次跟蹤都會被她擺脫了，今天刀疤男算是交了好運，一路追到了附近才被擺脫。
嘿，那女人一身工廠的裝束，早該猜到是這片廠區的工人來着。
問話的人從前面遞來一張信封，刀疤男頓時歡喜的不得了，拆開一看，果然是一沓墨味正濃的鈔票。
他抽出數了數，有些錯愕：“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刀疤男是漓城出了名的混混頭子，前一陣子車上人找到刀疤男，並且給了後者一張照片，讓他發動手下小弟，滿漓城的搜尋照片中女子的下落，並開出了天價報酬。
這報酬有多高？刀疤男粗略算過，能頂上他手下收五年的保護費，別小看那才裝滿一個信封的鈔票，要知道在那個年代，漓城的高官月薪也不過小一百元，那疊子鈔票，更是多少工薪階層省喫儉用一輩子都未必賺的來的天價數額啊！
可縱使是這樣，約定好的錢數還是好了一半。
車上人冷哼一聲：“我是要你查那女人的下落，你可倒好，幾天過去就給我劃出了這麼大一片區域，這廠區人口沒十萬也又五萬，跟在漓城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別？”
面對車上人毫不掩飾的怒意，刀疤男嚇得縮了縮脖子。
“那我在搜尋幾天，保證將那女人的工作地點找出來！”
泥人還有三分氣呢，更何況刀疤男這種漓城有頭有臉的地頭蛇，這次被一個道外人瞧不起，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他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小娘皮的生辰八字都要搞到手，放到車上人的面前。
刀疤男帶着火氣離開了，但黑色轎車並沒急着開走，不一會就又有人趕來，跟刀疤男不同，這人直接就打開副駕駛的門走了上去。
“老大！”
車上人點燃了一根香菸，深吸了一口，這才說道：“已經查清楚了趙豔華在這附近，接下來的事，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來人沒做聲，只是用手指在頸間劃了一道，眼底露出嗜血的殘忍。
他們來到漓城，本就是祕密行事，要不是人生地不熟，怎麼可能去借助一個不入流的地痞團伙去辦事？
想想都他孃的掉價！
可笑的是那地皮頭子竟還想證明什麼，殊不知從一開始他們就註定成爲了棄子。
“拿了錢，總要承受代價的啊！”
車上人陰惻惻的笑了笑，並非是他故意給了刀疤臉一半錢，而是那一邊錢，剛好夠他那幫兄弟一人一口棺材的送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