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正月。
東郡太守橋瑁僞造三公書,盡言董卓罪惡,天子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
三公書傳檄各州郡,引發廣泛熱議,已有張超、張邈、劉岱、袁遺等人響應,聲勢漸隆,隱隱有星火燎原之狀。
司隸,雒陽。
丞相府。
啪~~
一雙肉掌猛拍帥案。
董卓暴怒,眼瞪如鈴,額上青筋暴起,滿嘴鋼牙緊咬:“你說什麼?關東鼠輩居然要興兵討伐本相?”
“這......”
李儒本想安慰董卓,告訴他休要動怒。
不過......
李儒自己也從得到的情報中,察覺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因此,這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被他嚥了回去,反而緘口不言,保持靜默。
然而董卓卻沒想那麼多,扭頭望向李儒,張口便問:“文優,此事你怎麼看?本相一心爲國,怎會被他們污衊成奸佞,居然還要興兵討伐本相,簡直豈有此理。”
“丞相~~”
李儒不得已,只能橫出一步:“此事或許沒那麼簡單。”
董卓不由皺了皺眉:“哦?文優何出此言?”
李儒深吸口氣,沉吟了片刻:“丞相,據儒瞭解到的情報,張邈、張超、劉岱、橋瑁等,雖然僞造三公書造反,但實際可能是受人蠱惑。”
“哦?”
董卓驚詫:“受人蠱惑?”
李儒頓了頓,再次梳理了腦海中的所有情報:“丞相,張邈、劉岱、橋瑁、袁遺盡皆在兗州爲官,而只有張超是徐州廣陵太守,您不覺得奇怪?”
“這......”
董卓皺着眉,緩緩點頭:“的確有些奇怪,他不是張邈的兄弟嘛?或許,是張邈邀請他一起造反而已。”
“非也。”
李儒毫不猶豫,直接否定:“據儒掌握的情報,是張超來到陳留以後,張邈纔開始聯絡兗州其餘官員,明顯是張超蠱惑張邈纔對。”
“當然!”
生怕董卓這一根筋的腦子誤會,李儒急忙又道:“張超此人沒有如此膽識,而是其功曹臧洪早有逆反之心,這才蠱惑了袁遺、張邈等人。”
“臧洪?”
董卓皺着眉,思考許久:“我對此人怎得全無印象。”
李儒脣角微揚:“丞相當然對他沒有印象,此人早在靈帝末年,便已經辭官歸鄉,只是張超爲廣陵太守時,將其聘爲功曹。”
“奇怪!”
董卓越聽越糊塗:“我與臧洪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因何反我?沒理由啊!”
李儒捏着頜下一縷山羊鬍:“丞相,這段時間在下調查了近期逃離雒陽的一部分官員,尤其是與袁家有關者,調查最多。”
嘶~~
董卓不禁倒抽一口涼氣:“莫非文優有何發現?”
李儒點點頭:“此前太傅掾袁迪棄官逃離雒陽,同日太僕袁基便要離開雒陽,卻被城門守軍阻攔,不得出城,丞相不覺得太巧合了嘛?”
“這......”
董卓深吸口氣,緩緩點頭:“的確巧合。”
李儒緊跟着又道:“別急,還有更巧合的事情。”
“哦?何事?”
“丞相可知袁迪逃亡了何處?”
“我怎麼......”
董卓纔剛一開口,腦海中便閃過一個答案:“莫非是廣陵?”
李儒點點頭,鏗鏘言道:“沒錯,正是廣陵!而且據儒掌握的情報,張超在離開廣陵後,便將廣陵的一切事物,全部託付給了袁迪。”
嘶~~~
董卓眼瞪如鈴,滿目駭然。
恁孃的!
這件事居然又跟袁家扯上關係了。
而且太傅掾正是太傅屬官,董卓完全有理由懷疑,袁迪便是奉袁隗之命行事。
他越來越佩服李儒了,這小子從一開始就鎖定了袁家。
只是因爲沒有確鑿證據,因此沒能動手而已。
此事當真是觸犯了董卓的底線。
“好一個袁迪!”
“好一個袁家!”
董卓怒火滔天,倆眼珠子幾乎要瞪爆,心中的怒火翻江倒海一般。
李儒趕忙揖了一揖:“丞相息怒,這一切不過是儒的推測罷了,暫時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按照如此猜想推演,恐怕張邈、橋瑁、袁遺、劉岱不過是道開胃小菜而已。”
“只怕......”
李儒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面色略顯陰沉:“接下來會有更多諸侯加入其中,渤海太守袁紹、後將軍袁術,甚至還有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等人,皆會加入其中。”
《控衛在此》
“丞相。”
李儒深躬一禮:“如果儒所料不差,少則一月,多則三月,咱們即將面臨最嚴峻的考驗,若是丞相能撐下來,自然萬事大吉,如若不然,則萬事休矣。”
實際上。
李儒說得還算委婉,只是以“萬事休矣”來形容,但他自己非常清楚,一旦落敗,等待董卓的只有一個下場:
死!
啪~~
董卓拍案而起,怒火勃發:“該死的袁家,居然想要消滅我董卓?我先消滅你再說!”
李儒眼瞅着不妙,趕忙出言喝斷:“丞相且慢。”
董卓皺眉:“文優,你這是何意?你不是早想消滅袁家嘛,因何阻攔?”
李儒趕忙一揖,解釋道:“丞相,諸侯造反的事情已成定局,現在殺袁隗、袁基已經沒有太大意義,甚至可能適得其反,令事情更加棘手。”
“嗯?”
董卓不理解。
李儒緩一口氣:“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您若在此時對袁隗、袁基下死手,反倒給了天下諸侯一個理由,令其大肆宣傳,召集更多諸侯造反。”
“該死!”
董卓自然清楚李儒說得在理。
可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心理憋屈。
明知道此事與袁家脫不了干係,卻還依舊奈何不了對方。
若是在此前,董卓完全不會考慮什麼世家出身,刀在手,橫行天下,何人敢阻?
董卓怒氣衝衝,厲聲叱問:“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看着袁家蠱惑人心,煽動諸侯造反?”
李儒又一次深揖:“丞相,殺倆個人而已,何其簡單,但咱們做事不能衝動,要考慮事情的後果,權衡利弊得失,方可付諸行動。”
“此時,誅殺袁基、袁隗已經沒有意義,反倒會令袁氏門生故吏惱怒,引發更大的造反,既如此,不如不殺,暫時將其扣留,以爲人質,必可令袁氏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袁氏不管不顧,依舊強與丞相作難,咱們祭出袁氏叔侄,還能給袁氏故吏安一個逼死舉主的罪名,如此豈不妙哉?”
董卓這才強壓下怒火,吩咐道:“文優此計甚妙,便依你之見,暫且扣押袁氏叔侄爲質,然後再做打算。”
李儒暗鬆口氣:“丞相英明。”
董卓沉吟了片刻:“雖然如此,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先將外面的兵馬收回雒陽,尤其是南陽的牛輔,如今已是正月,卻無半點消息,留之無用,撤回來吧。”
李儒輕聲道:“想來弘農王沒有營救何氏族人,牛將軍未能抓住,因此沒有消息送回,不過這樣也好,南陽士族必定不會相助弘農王,丞相少了個強勁的對手。”
“嗯。”
董卓點點頭:“弘農王若在此時冒出來,又得南陽士族相助,其危害恐怕不遜袁家分毫,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啊~~”
李儒呼出一口濁氣,暗自慶幸自己當初的毒計:“如今陛下在丞相這裏,袁家之於丞相,便是以臣伐君的叛賊!”
“可弘農王不然,他乃是廢帝,也曾爲君,其若高舉反旗,天下宗室或許會趁勢而動,聲勢必然勝過袁家。”
董卓長嘆口氣:“吾得文優,如高祖得張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