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永漢元年九月二十五日。
雒陽金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一處三層高的臨街鋪面前,正有十餘個道士穿着杏黃道袍,各持佛塵、香爐、寶劍、旌旗、白旄、朱幡、皁纛等環繞四周。
正中搭建一座祭臺。
祭壇三層,一層三尺,共計九尺。
最下層按照四方位,遍插二十八星宿旗。
東方七面青旗,布蒼龍之形;
北方七面皂旗,作玄武之勢;
西方七面白旗,踞白虎之威;
南方七面紅旗,成朱雀之狀。
次一層按太極八卦六十四爻,分八位而立,插六十四面黃旗。
最上一層,此刻正盤膝落座着一人。
此人身穿杏黃道袍,雙目微闔,莊嚴肅穆。
不是別人,正是道人史子眇。
史子眇在雒陽內城,極有聲望。
他爲此間鋪面做法祈福的事情,很快傳遍雒陽。
城中的達官顯貴,皆來爲之捧場,一時間,車乘千餘,填塞街陌,聲勢浩大。
這一日的金市,即便是素來熱鬧的南市、馬市,也難以與之媲美。
喧鬧與靜謐,讓雒陽形成兩個極端。
李儒從太尉府出來,正要上馬車回府時。
忽然,旁邊不遠處響起個聲音:
“文優~~~”
李儒扭頭望去,心下一驚:“王太僕,您怎麼在這裏?”
王允面帶微笑地上前,揖了一揖:“當然是在這裏等你,方便嗎,咱們聊會兒。”
李儒緩緩點頭道:“倒是沒什麼事,咱們不妨上車聊,如何?”
王允淡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李儒擺手:“請。”
掀開車簾。
王允、李儒盡皆入內。
二人分賓主落座,良久無言。
李儒試探性地一揖:“不知太僕有何賜教?”
王允凝視着李儒,長出口氣:“文優,原諒王某不解,你好歹也是太常博士,因何會投靠董卓此賊,他廢帝殺後,天怒人怨,人人得兒誅之。”
然而......
李儒神色如常,絲毫不爲所動。
王允自己說得也沒趣,乾脆冷笑一聲,搖了搖頭:“文優啊,讀書人當有讀書人的傲骨,你當真甘心爲董賊做事?”
“王允!”
李儒神色驟變,目光凜冽:“你有些過分了,如果不是太尉,你能當上太僕?太尉手段雖然過激,但至少目前朝堂比起以往,清濁如何,你當自知。”
“哼~~”
王允輕哼一聲,饒有興致地凝視着李儒:“看來你李儒是真鐵了心,要爲董賊做事了,難道你就不怕被雒陽百姓戳脊梁骨嗎?”
李儒朝天一拱手,義正言辭:“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我李儒一生行事,自問無愧於天地,更無愧於本心,何懼之有!”
“好啊!”
“真好!”
“真是太好了!”
王允氣得不知該如何言語,忿忿地凝視着李儒,瞪一眼,丟下一句話,“你好自爲之。”
旋即。
轉身出了車廂。
跟着,李儒的聲音響起:
“走,回府。”
他是壓根沒把王允放在眼裏。
駕~~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
不多時,便消失在王允的視線。
王允怒火難消,暗自咒罵:
“自甘墮落,朽木不可雕也!”
且說李儒離開太尉府,直奔自家府邸。
穿過一條閭巷,過兩個巷口。
忽然。
車廂外響起一陣吵雜聲。
馬車停止。
李儒好奇問道:“怎麼停下了?”
侍從回答:“家主,前面亂糟糟的,似乎有人在吵架,把路都堵住了,要不咱們繞路吧?”
繞路?
李儒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旋即點點頭:“該來的總會來,繞路吧,早點結束,還能早點回府休息,今日確實有些累了。”
“喏。”
侍從應了一聲。
旋即。
長鞭一甩,駕車離開,駛入一條巷道。
巷道雖然狹窄,但畢竟位於內城,依舊可通車馬。
侍從緩緩駕車走過時。
兩側的商販投來異樣的目光。
“動手!”
蒼啷啷~~~
剎那間,寒芒閃爍。
兩側的商販抽出隱藏的寶劍,衝着馬車,一擁而上。
噗!
車伕一劍封喉,血濺當場。
但車廂內,李儒卻極其淡定,依舊正襟危坐,閉目養神。
蓬~~~
森冷的長劍洞穿車廂,直愣愣地停在李儒面前半尺的位置。
跟着,劍鋒一橫,寒芒閃過李儒的眼睛,衝着他的脖頸,火速襲來。
砰!砰!砰!
接連的爆裂聲響起。
但偏偏......
長劍停在距離李儒只有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下。
李儒額上沁汗,長出口氣:
“果然!”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噗!噗!噗!
只聽外面響起一陣刺穿皮肉的聲音。
車廂頂一沉,似乎有人站在其上,與四周的刺客對峙。
李儒心裏的石頭終於放下。
跟着。
他脣角微揚,綻出一抹淡笑。
自己對於董卓而言,畢竟是個外來戶。
他不可能像信任李傕、郭汜一樣,信任自己。
即便自己屢建奇功,對於董卓而言,依舊不能全信。
但這一次......
自己被潛伏在暗中的勢力襲擊。
從某種意義而言,將自己徹底推向了董卓。
經過此次刺殺事件,董卓對於自己的信任,必然倍增。
或許,接下來便可以真正接觸到董氏權力的核心了。
良久後。
車廂外響起一個聲音:“給我殺~~~”
衆將士:“殺~~~”
鏘!鏘!鏘!
金鳴炸響,喊殺聲四起。
李儒依舊鎮定自如,閉目養神。
不多時,車廂外響起個聲音:
“文優可還好嗎?”
是董卓部將胡珍。
李儒一下子判斷出來。
此人雖然比不上李傕、郭汜,但也是董卓的心腹愛將。
“恩。”
李儒點點頭:“幸虧將軍來得夠快,否則在下這條命,一定會葬送在這裏,等有機會,儒一定親自登門拜訪,感謝將軍活命大恩。”
“這倒不必。”
胡珍擺了擺手,長出口氣道:“只是......先生可知,是何人要行刺你?”
李儒搖搖頭,輕聲道:“暫且沒什麼線索,對方似乎早有預謀,如果將軍想要查證,可以從街上那場吵架着手。”
“吵架?”
胡珍有些發懵。
“對。”
李儒呼出一口濁氣:“他們事先截斷了路,然後迫使我等進入巷道,這很明顯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刺殺。”
胡珍若有所悟:“好的,末將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