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道人曾經對楚梁說過這句話，當時的姜天闊同樣幻化了截然不同的樣子，可卻被晏道人一眼認出。
如今，在魔氣洶洶的封崖山上，紅衣殿主同樣如此。她飛身上前，盯着騎鯨仙人的眼睛，目光毫不轉圜。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就已經過去了數十年，周遭的人與景早已大變，但循着那一雙眼中的神光，她還是一下子就瞥見了最初的光影。
當初她父親是冥王宗中長老，所以她自幼加入魔門，很快成長爲年輕一代的天驕弟子。一次入祕境中尋寶時，不慎受傷，正巧一位蜀山弟子隨後進入，將她救了下來。
因爲傷勢，她並沒有透露自己的來歷，而是隱藏身份準備伺機殺死這名蜀山弟子。可是短短一天的相處，她就感覺到這人的身上有一股非同尋常的魅力。於是她決定等拿到寶物再動手，等離開此地再動手，等傷愈之後再動手……
她越來越猶豫。
當二人離開祕境時，冥王宗前來尋她的魔修圍殺上來，他左手攬着她、右手揮劍漫天劍光揮灑，斬落無盡星輝。
那時他眼中的神光一如現在。
即使過了再多年，經歷了再多滄桑變化，他也未曾變過。
他就是那個自己尋找了許多年的人。
在上前的一瞬間，紅衣殿主摘落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張清冷豔麗的面孔，眼中水波溫柔。
她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說出口。
但背後的伊秋水無比驚訝，因爲自她追隨師尊的這些年來，印象中師尊只要出門，就都會戴上一張面具。縱使她在閣樓中總是在梳妝打扮，但在外卻從不讓人看到自己的樣子。
而此刻她卻將面具摘了下來。、
難道她數十年的梳妝打扮，都只是爲了這一個人嗎？
原來這個人不是騙子。
然而此刻滿天黑雪飄零，騎鯨仙人並沒有像紅衣殿主這樣動容，而是輕輕頜首施禮·“屬下見過紅衣殿主，眼下局勢緊張，又有宗主大人監察，不敢懈怠，是以凡事不容細稟。還請准許屬下先行離去，待……奪得黃泉之息後，再來詳談。”
“啊……”紅衣殿主聞言，彷彿又被拉回了現實，髮絲飛散、紅衣鼓盪，半晌方纔說出一句：“那準你先行離去，但我有事要問你……記得回來。”
二人對視一眼，隔着數十年的光陰，目光深沉如海。
一眼過後，騎鯨仙人轉身離去，身形逐漸融入那雪山上的茫茫黑影之中，成爲其中不起眼的一員。
過了好一會兒，紅衣殿主兀自在空中佇立。
伊秋水飛身上前，小聲叫了下：“師尊。”
她自是不笨，旁觀也看出個大概。那人大概是不方便透露身份，而自家師尊也無法與其傾訴衷腸。
尋尋覓覓數十載，再見之際心中萬千輾轉，卻連一句也無法說出來，想必師尊內心定是翻江倒海一般。
時移世易，可堪奈何。
“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啊。”
楚梁看着啃果子的小女娃，無奈地笑了笑。
騎鯨仙人離去前已經告訴他了這女娃的名字，姜果……還真是指向性很明確的名字。
還好身爲九天十地最大的漿果種植園園主，楚梁身上帶着的存貨一向不少。
一方面這也算是能夠補充氣血的靈植，雖然靈性不多，但外出若是被困在什麼地方，喫上一兩個也能維持許久。否則即使是修爲再高，時間久了也有耗盡氣血的危險。
到時候可就傻眼了。
另一方面也方便看見了什麼修仙界的大佬，可以直接掏出來給對方品嚐一下，推銷自家的產品。說不定大佬一開心，就能定下大筆訂單。
上次他去監國府走一圈，就又打開了一個長期的銷路。
作爲自己賴以起家的產品，雖然現在紅棉峯如火如荼，楚梁卻一點沒有放棄漿果的想法。畢竟這品牌經營起來不易，現在的利潤依舊相當可觀。
而小姜果這麼一會兒，已經吃了十幾個果子，還是沒有停手的意圖，楚梁也沒想到怎麼這玩意還能上癮？
而飽含氣血的靈植丹藥都頗爲珍貴，不可能給她當飯喫。只有金紋漿果，蘊含的一絲氣血之力可以解饞，而且本身味道又很好，自然就成爲了她的最愛。
上次騎鯨仙人雖然在蜀山偷走了一大片果苗，可是在北域聖山也只種活了一小部分，每天只能限量供應，不能讓小女娃敞開了喫。
好不容易遇到楚梁這個漿果大戶，她當然要爽喫一頓。
天上陸續有光芒或者黑風掠過，偶爾也有人的神識回掃過楚梁，不過他一看就是冥王宗的人，所以也沒人會在意。
這是在前方堵截孟婆婆的幾殿人馬也都陸續來到了封崖山，看來前面都失敗了。
想來倒也不奇怪，畢竟孟婆婆也是第七境大能，又是在冥王宗待了這麼多年，對宗內情況瞭如指掌，想要靠這些人馬抓住她也太難了。
這時，懷中驀然一震。
他掏出來一看，發現是拘魂令。先前他們已經跟紫金侯通報了地點在封崖山，估計這個時候是那邊的人也到了。
打開一看果然是。
【東路接引】：“你們的位置都在哪裏？”
【五十八】：“我等都在封崖山上，宗主大人決定在這裏封堵孟婆婆。”
楚梁雖然不在封崖山上，但他也得如此回答，因爲現在披着他身份的是騎鯨仙人而他自己現在只是一個看孩子的局外人。
【東路接引】：“我會先到封崖山外圍踩點，不能貿然靠近，否則可能會引起幽冥四殿注意。侯爺希望能在封崖山外提前找到孟婆婆，你們有任何消息及時稟報。”
【五十九】∶“現在封崖山上是第一波陰潮闖山，我等正在全力清剿，孟婆婆可能混在其中，也可能在外圍觀望。侯爺來了可太好了，侯爺來了我們的底氣就有了、侯爺來了我們的日子就好了……”
【六十】：“收到。”
【五十八】∶“我們一直守在封崖山附近，對於孟婆婆的動向瞭解不多。若是接引使大人想要多瞭解具體情況，可以嘗試問一下其它殿的人。他們正陸續從前方趕來應該更清楚孟婆婆的動向。”
【東路接引】：“情況我已經清楚了，你們小心行事，我看看在外圍能不能抓到別的殿的舌頭，再多問一問情況。”
就這樣，東路接引又退出了拘魂令。
楚梁也收起拘魂令，心中默默唸叨了一句狗咬狗去吧。
他讓東路接引去問其它殿的人，也是存着挑撥的心思。其它殿的人自然不會乖乖告訴他，他肯定是要動用手段的。
紫金侯與幽冥四殿的關係越對立，越適合自己幾個人在裏面渾水摸魚，他肯定是盼着冥王宗越亂越好。
正這樣想着，突然聽到咻的一聲，一道光芒落在了不遠處的山坡頂上。
一位身披黑袍的白髮老者目光犀利，神識一掃，立即鎖定了楚梁。
楚梁自然也感覺到了對方的到來，對方看上去修爲不弱、而且來者不善的樣子，他立刻微微戒備。
誰知對方二話不說突然擡手，袖中勐然打出一道黑芒!
這神通楚梁頗爲熟悉，是錐魂釘!
他剛出道不久就曾經遭過這一手，當時那個冥王宗的拘魂使，就是用這招制住他與宋清漪。這一手，也算是紫金侯麾下拘魂使的祕技。
只是當日那金丹境的拘魂使，與眼前這位黑袍人的修爲相差甚大。眼下這人隨意一出手，就帶着呼嘯殘影、宛若黑色閃電，看起來起碼有第六境的道行!
等等。
在認出對方神通來歷的瞬間，楚梁立刻想起了方纔東路接引的話。
在自己的挑撥之下，他說要在外圍抓一個幽冥四殿的舌頭問話。
啊。
原來狗咬的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