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是個戲迷。
她最鍾愛的花旦，胡志茵小姐在這月有三場戲。
可惜霍夫人生了病，就把手裏的票給了霍明珠讓她代自己過去送花籃，再求得一張親籤劇照。
霍明珠正好無聊。
下午，她央求了溫蔓一起過去捧場。
這陣子，溫蔓跟霍紹霆關係緩解不少，加上她平時就挺疼明珠，便叫上了白薇一起去聽戲。
暢聽園，是北邊兒最好的京戲園子。
這天，胡小姐演的是白娘子。身段跟唱腔都是極佳的，堂內掌聲雷動。
霍明珠卻看得打呵欠。
要不是她媽媽要簽名兒，她早就挺不住了，她就不明白把臉畫成吊死鬼一樣，還有那個頭套繃得緊緊的，眼睛也吊成白額虎一樣……
不難受麼？
一場戲下來，胡小姐嚶嚶退場。
到了後臺，她就像換了副臉，一邊摘着耳環對助理說：“今兒我不見粉絲，讓他們改天再來吧！”
胡小姐出身京戲世家，多少有些傲氣，尋常的小粉絲輕易見不着她的面兒，再說今天那人來捧場聽戲。
助理頗有些爲難。
她輕聲說：“其他的倒也無所謂，只是有一個恐怕是不得不見的。”
胡小姐脫下外面褂裙，便有幾分好奇：“什麼樣的人，我非得見不可？”
“是霍家小姐！他們家太太生病了不方便來，想要個簽名。”
胡小姐動作一頓。
下一秒，她笑靨如花：“是霍家小姐啊！那是要見見的……尋常我的戲霍夫人很給排場臉面，你讓她到後臺來，我給她籤就是。”
說着她就掀開簾子進去。
裏面，傳來一聲男性清雅的聲音……
這邊霍明珠一行人，在助理的帶領下來到後臺。
胡小姐當真紅。
一條長過道放滿了花籃，數數總有百十個。其中，又以一位陸先生送的最多，竟然有32個居多。
陸先生……
霍明珠心頭一跳。
是她想的那個陸先生麼？
助理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笑笑說：“這位陸先生可是胡小姐的老朋友了，他若在b市一準來捧場。聽說陸先生地位挺高，平時不捧角兒的，也就只有胡小姐有這樣的面兒。”
霍明珠靜靜聽着，她忽然想走。
但是她們幾個，已經到了化妝間門口，助理含笑推開門：“霍小姐過來了。”
門，輕輕推開。
裏面的場景，慢慢在眼前盪開。
霍明珠愣住了。
裏頭，胡志茵已經換上一件很貼身材的旗袍，如雲的墨發挽起來，她眉目如畫，說是風情萬種也不爲過。
她偎在一個男人身邊。
男人身着白襯衫跟黑色西褲，生得斯文好看，此時手中握着一支金鳳釵，緩緩在胡小姐的青絲輕輕拂動……
神情舉止，說不出的風流意思。
任誰，也能猜出他們的關係！
霍明珠愣直地站着，她沒有想到會撞見這樣的場面。
陸謙親過她……
可是這樣子的陸謙，是她沒有見過的，原來，他喜歡的是胡小姐這樣的標緻風情美人兒，他們在一起，看着就很相配。
不光是她，就是陸謙也有些意外。
即使溫蔓也在，他還是放下了手裏的金鳳釵，喚了一聲：“明珠！”
霍明珠沒有出聲。
她的嘴脣有些輕顫，不願意答應他。
溫蔓奇怪地看看陸謙，再看看明珠，在她的認識裏，他們好像沒有太多交集，但是方纔舅舅叫明珠時，那種熟悉的語氣……
就在僵着之際，柳祕書過來了。
一看這情形，柳祕書也是愣住了！
但他到底是陸謙身邊的老人兒，很會緩和氣氛，就拿溫蔓說事兒：“原來大小姐也過來了！陸先生正惦記着您，想過去看看您呢！”
溫蔓不好挑破，老老實實地叫了一聲舅舅。
白薇跟她一條褲子的，也看出些門道來，笑笑說：“真巧！”
這時，胡志茵小姐笑意吟吟：“原來是陸先生的晚輩，不如我做東，請大家在對面的廣福樓喫飯，那家的廣菜是相當不錯的！”
她說着，就打開扇子，香風陣陣。
才說完，霍明珠就開口：“我有些頭疼，就不去了！”
氣氛微妙。
柳祕書連忙說：“我去給明珠小姐買藥！”
他這般殷勤，引來胡小姐的側目，聲音半嗲撒嬌：“柳祕書，我尋常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見您這樣關心！”
話雖是跟柳祕書說的，總歸是抱怨陸謙不夠關心。
胡小姐挽住他胳膊，輕聲軟語：“我若是有個頭疼腦熱，你一來我就好了……
”
霍明珠臉色雪白。
柳祕書又從中周旋，好不容易一行人去了酒樓，要了間包廂。
胡小姐想嫁入陸家，她對溫蔓特別上心。
溫蔓卻一直淡淡的。
後來，胡小姐就想在霍明珠身上下下功夫，溫柔殷勤地挾了塊蒸排骨放在霍明珠的碗裏，哪知，陸謙也正好放了一塊。
霍明珠看着那兩塊排骨，反感得很。
陸謙看出她小孩子心性，就說：“多喫點肉，長身體！”
胡小姐偎在他身邊，一雙眼睛溫柔多情：“是的呢！小孩子多喫些肉，才能發育得更好！”
胡小姐未懷疑過。
畢竟霍明珠算是晚輩，她還聽見她叫了聲陸叔叔。
霍明珠忍不住了。
她說了聲抱歉就去了洗手間，纔過去，她就打開水龍頭撲着臉。
她忍不住哭了。
兩個月前陸謙不告而別，她有些惆悵但是也知道她沒有立場生氣，可是今天在看見那樣的場面後，她不舒服極了。
她憑什麼接受這樣的羞辱！
她最討厭陸謙了。
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隨後輕輕反鎖上。
她還在哭，小臉雪白，鼻子紅紅的。
半晌她才發現，陸謙進來了還把門帶上了，她哭得呆呆的，在鏡子裏跟他對視……
陸謙聲音溫柔慈愛：“生氣了？”
霍明珠死死地盯着他。
她忘不了他跟胡小姐在一起，他眼角眉梢的那一抹風流，當時他雖然未做得過火，但分明就是在賞玩胡小姐。
他就是個老色狼！
她驀地轉身，眼角盡是薄紅。
“我跟陸先生沒有一點兒關係，何來的生氣一說？也是，我這樣兒的，根本入不了陸先生的眼，你去找發育好的去吧！”
這話，盡是孩子氣。
陸謙雖不打算跟她處，但他還是想哄哄小姑娘。
再說，他那些兒私生活，也不想讓她知道。
於是，他笑笑：“我跟她只是朋友罷了！”
明珠心裏明白他是哄她的，只是因爲大家姻親關係，不想鬧得太僵罷了，她稍微冷靜了些，垂下眸子：“你先出去！我洗個臉！”
陸謙心裏也不好過。
一個小女孩而已，他已經下定決心，不跟她來往。
可是，還是撞見了。
他摸摸她的頭：“聽話，弄好就出去喫飯！”
他無聲息出去，沒有驚動任何人，明珠整理好自己也過去了，只是她心情不好，沒有多少胃口。
她這樣反常，溫蔓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看明珠，再看看自己舅舅，若有所思——
……
飯後，彼此道別。
陸謙仍跟胡小姐站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登對。
霍明珠坐上自己的車。
她握着方向盤，腦袋慢慢地伏下去，跟顧長卿分手的那天起，她就沒有想過她還會爲一個男人痛苦。
她能感覺到，陸謙對她有點兒感覺。
可是他把她當成孩子哄，他更願意跟胡小姐這樣的女性來往。
是因爲那些女性溫柔，懂他麼？
就在這時，前面的奧迪車門打開，柳祕書坐上車子獨自離開了。
霍明珠心跳有些快。
她猜測出來，陸謙還有其他節目，或許就在那家高級俱樂部。他也會帶着胡小姐去嗎，也會在洗手間裏摟着胡小姐跟她接吻嗎，甚至做男人跟女人的事情……
她覺得看過之後，或許她就不那麼痛苦了。
一個小時後，她停下車子。
俱樂部的人認得她，知道她是陸先生帶過來玩兒過的，加上她開的限量跑車，就直接放她進去了。
服務生替她打開門，含笑說：“陸先生也是剛來！”
門推開。
陸謙果然在，跟一羣人在玩國粹。
紙醉金迷中，他仍是斯文好看。
白色襯衫捲到手肘，白皙面孔透着淡紅，脣上抿了一根香菸。
而那位胡志茵小姐靠在他身邊，軟嫩的胸貼在他的手臂邊上，似乎正在指點他打牌，那眼裏的溫柔足以溺死人……
霍明珠不想再看了。
她轉身，就要離開，可是包廂裏的人認出她，是那位易先生：“這不是霍家小姑娘麼，來找你陸叔叔？”
陸謙手上牌一頓。
他緩緩放下，朝着門邊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