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襲來,楊安遠連打了幾個噴嚏。
“真冷”,用身上的大氅裹緊皮甲,楊安遠返身從營帳內取出個酒葫蘆藏在腰間,帶着兵丁朝篝火處行去。
楊安深值守上半夜,與值夜的兵丁圍坐的火旁,篝火被夜風颳得獵獵作響,明滅不定。
看到楊安遠走來,楊安深起身笑道:“接下來勞煩二弟了。”
“大哥,可有什麼異常?”
“荒郊野堡,除了狼嚎,再無其他聲響。”
兄弟兩人閒話兩句,換了防。楊安遠目送楊安深離開後,一屁股坐在火旁,從腰間拿出酒葫蘆,笑道:“夜來風冷,兄弟們喝兩口御禦寒。”
“楊校尉英明”,歡呼聲響起。
楊安遠伸手往下壓壓,輕笑道:“兄弟們別吵,讓將軍知道了我可得挨罰。”
酒葫蘆在兵丁手中傳着,誰也不講究,嘴對嘴喝上兩口後傳給下一個。
楊安遠往火堆中丟進幾根木柴,火光將兵丁的臉映得通紅,那些臉龐泛着笑容,分明寫着對自己的感激。
酒葫蘆傳回楊安遠手中,搖一搖還有小半葫。楊安遠豪邁地仰頭痛飲了一口,道:“痛快!”
看到楊安遠毫不嫌棄與衆人共飲一葫酒,那些兵丁的目光親切了許多。
隊長李明笑道:“楊校尉,這酒真不錯,喝兩口身上暖和多了。”
楊安遠將酒葫蘆遞給身旁人,道:“這是杜康酒,我從三叔那偷拿的,當年魏武帝說過,‘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說的就是這酒。”
火光映得楊安遠的臉忽明忽暗,心情亦如火苗起伏不定。楊安遠心中感嘆,自己什麼時候能像魏武帝那樣,手舞長槊,平定天下。
亂世之中手握雄兵,小則可以割據地方,大能像桓司馬那樣問鼎天下,楊家族軍便是自己功業的憑仗。
父親、叔伯帶兵嚴厲,將士們畏其威,自己若能施之以德,楊家軍將來便能爲自己所用。
繼承家業關鍵在父親,自己自幼習武,練就一身好武藝,十六歲開始在軍中歷練,隨父親東征西戰,在父親心中營造忠勇孝義的形象;母親更是不遺餘力地替自己說話,父親對自己也頗爲嘉許,自己在軍中也有人望。
自家三兄弟,大哥文弱,有意轉任文職,倒是老三驍勇過人,近來又得父親喜愛,說不定是自己的勁敵,至於其他族中兄弟幾無執掌楊家的可能。
不可大意,楊安遠揀起一塊木柴丟入火中,濺得火星飛舞,父親那邊不能放鬆,大伯和三叔也要勤加走動,爭取他們在父親面前爲自己說好話。
大伯素來不喜歡老三,三叔貪杯好財,自己的那點銀子可不夠打點他,楊安遠苦笑一聲,想要承繼家業,自己還任重道遠。
四更已過,楊安遠見兵丁有些倦意,站起身道:“兄弟們,咱們走動走動,四下看看,別出什麼漏子。”
因爲是臨時駐地,不像戰時挖壕溝、樹柵欄、搭箭樓,楊思平佈防時在豁口處簡單地壘了些石牆,擺放上拒馬,燃起火盆。
暗夜之中,火苗被風颳得搖曳不定,只能看見數丈範圍。
正要攏目細看,聽到“咻”的一聲響。多年行伍經驗讓他下意識地往左閃躲,一隻暗箭尖嘯着從耳邊飛過。
“亂襲!鳴鑼!”楊安遠伏低身子,大聲吼道。
鑼聲打破沉寂,帳蓬內一陣騷亂。楊家軍訓練有素,很快一個個穿戴整齊的兵丁出帳,在伍長、什長的吆喝聲中列隊,再匯成方陣。
楊安玄起身披甲,看到楊思平正率領兵丁出塢堡,在塢堡前空地結陣,盾牆在前,長槍在後,弓箭手密佈在高處。
楊佺期一身戎裝正舉步向墩臺行去,楊安玄緊走幾步跟在身後。居高望遠,影影綽綽有人影晃動,天色猶暗,看不清有多少人。
楊佺期下令道:“守住陣腳,不要輕舉妄動,待賊人靠近二十步,弓箭輪射三通。”
親衛樹起盾牌,“篤篤”聲音斷續響起。楊佺期靜聽了片刻,道:“應該是烏合之衆,連箭都沒幾隻。”
天色漸亮,從墩臺上已能望見來襲的賊人,百餘步外黑丫丫一大片,約有千人。再過一刻,逐漸能看清這些人衣衫雜亂,手中兵器雜亂,甚至還有木棒、竹槍摻雜其中。
楊廣哈哈笑道:“估計是哪裏的流民,看到塢堡中有火光,誤以爲咱們是商賈,想撈一把。”
楊佺期又仔細看了半晌,道:“賊人雜亂無序,毫無陣型,應該是亂民。”
楊安遠一臉振奮地道:“末將請戰,逐殺賊兵。”
這些賊兵既無訓練又無裝備,是送上門來的功勞,楊安玄也不想放過機會。
楊安遠的心思他一清二楚,無非是想多積累功勞以後能順利執掌楊家族軍,那垂涎都快滴到地上了。
兄既不友,恕弟不恭,楊家族軍我也要想要。想到這裏,楊安玄躬身道:“末將亦請戰。”
楊安玄這段時間的表現讓楊佺期頗爲滿意。手心手背都是肉,楊佺期略加思索道:“傳令,楊思平率部前驅,逐散賊兵。楊安遠、楊安玄各率五十輕騎,列於左右,伺機殺敵。”
楊家族軍近五百,輕騎卻僅有百餘。這些輕騎皆乘大馬,披輕甲、佩弓刀,擇軍中精銳組建,戰場之上用於攻堅奪旗,是楊家父子在軍中經營數十年才攢下的底蘊。
鼓聲隆隆,楊思平率衆推進,箭只漫空、盾牌如牆、長槍如林,威勢逼人。
賊兵一觸即潰,四散奔逃,楊安遠、楊安玄率着輕騎如同兩隻利箭,輕巧地將賊兵扯得更加零碎。
楊家軍賞罰分明,眼前這些賊兵是唾手可得的功勞,楊家軍人人爭先,唯恐被別人搶去了功勞。
有楊安玄在,楊安遠如芒在背,憋足了勁要將老三比下去,讓父親看看誰纔是真本事,誰纔是真正的倚仗。
五十騎,踏得衰草濺飛,塵土飛揚,亂民如雞鴨炸窩,驚惶四竄。
楊安遠一馬當先,鋼刀揮處殘肢飛起,血腥撲鼻,慘叫聲從身後傳來,李明長槍一振,將屍身摔了出去。
片刻之間,身後便留下了數里長的血路。
楊安玄手持彎弓,時不時地射上一箭,那些驚惶逃竄的賊兵衣着破爛,幾無穿着皮甲之人,手中兵器更是五花八門,就是一羣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