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將頭低下,圖爾斯竭盡全力表達着自己的情感。
圖爾斯跪伏在地,他的身體輕微的顫抖着。
祈求着,懇求着,哀求着。
他並非像是表面上表現得那樣冷靜,其實內心早已開始慌亂。
對於寧封的失控和逃避,圖爾斯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是不解和迷茫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可當圖爾斯看清寧封雙眼中迷茫的時候,他卻是又鬆了一口氣。
他忽然有一種自己一直看着的孩子終於長大了的感覺。
啊……原來是這樣。
因爲身上的光芒太過耀眼,以至於讓所有人都忘記了,帶着衆人一路前行的先知大人並非無所不能。
他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長大沒多久的孩子。
他的父母因爲這黑暗的時代早早死去,他早就沒有人可以依靠,而是轉而成爲了其他人的依靠。
他是撕裂黑暗的一道光,提着燈帶領着所有人在黑暗中步步前行。
但即使再耀眼,他也是人。
會疲憊,會懷疑,會傷心。
先知大人也會感到絕望,會對未來恐懼,會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這個真相併不會讓圖爾斯失望,只會覺得一直以來看不清的面容終於變得清晰。
光芒確實會讓人追逐,但太過耀眼的話也會讓人畏懼。
而現在的先知大人,既不刺眼,還會讓人想要追隨。
“…………”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圖爾斯沒有將頭擡起,他能夠感受到身前的先知大人也沒有離去,正低着頭靜靜看着自己。
他會感到憤怒嗎?
是否會對一羣死纏爛打的追隨者感到厭煩?
圖爾斯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與先知大人確認。
但他的心中,仍然是抱有着一絲不切實際的奢望。
請不要拋下我們,即使您感到厭煩。
終於,在圖爾斯恍惚感覺過去了一天的漫長時間後,他僵硬的身體終於一動。
他聽到了一聲嘆息……從先知大人的口中。
呼。
似是無奈,又似是瞭然,圖爾斯沒有聽懂。
“圖爾斯,把頭擡起來。”
“大人……”
圖爾斯猶豫着,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去做,遲疑着不敢將頭擡起。
啪嗒。
!
就在圖爾斯遲疑中,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按到了他的肩膀。
“剛纔都敢那麼跟我說話了,怎麼現在反倒是不敢擡頭看我了?”
先知的聲音恢復了往日裏的溫和,輕笑着在圖爾斯的耳邊調侃着:
“大膽地站起來吧,圖爾斯。”
“還是說,你希望我改變想法?”
圖爾斯:!!!
猛地將頭擡起,圖爾斯看到了熟悉的溫暖笑容,先知大人正低着頭衝自己微笑。
他說:
“放心吧,我不會拋下你們的。”
滴答。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流出,圖爾斯呆呆地望着先知。
啊啊啊……
太好了。
太好了……
老人忘記了起身,就這麼虔誠而感動地跪伏着,任由淚水打溼衣襟。
而先知也沒有再繼續阻攔,只是溫柔的,帶着一絲無奈地笑着。
他走到圖爾斯的身後蹲下身體,輕輕地拍着老人的背後,無言地安撫着。
“我永遠會站在你們的前方。”
他說:
“你們的前方不會再有神靈。”
“只有我。”
……
……
轟!
“哈巴隆大人,你看我發現的這個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
壯碩的男人揹着一個巨大的鐵門走到了哈巴隆的身前,高大身材投下的陰影將矮小的斥候直接籠罩。
但哈巴隆並不緊張,繞着男人轉了兩圈,觀察了一下後自信開口:
“不知道!但是感覺很危險!先放起來吧。”
“好的!”
不疑有他,男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點點頭就揹着鐵門向着另一邊走去。
轟轟轟。
哈巴隆羨慕地望着那一步一震的身影,又擡起自己乾癟的胳膊比劃了一下,嘆息了一下。
人家的小腿不光是比自己的大腿粗,都差不多趕上自己的腰了!
可惡啊!
但他的莫名傷感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另一個走到跟前的同伴打斷。
“哈巴隆大人,你看我找到的這個呢?”
看了看少女手中捧着的金屬圓球,哈巴隆端詳一下,大手一揮。
“嗯……這個看上去沒有什麼害處,放另一邊吧。”
“好的。”
“下一個!”
“來了來了!”
……
寧封和圖爾斯並肩而立地站在遠處默默地觀望了一陣子,看着最新的營地中熱火朝天的忙碌樣子。
“…………”
沉默了良久,寧封終於開口,輕嘆:
“這就是他們沒有我在時候的樣子?”
表情同樣嚴肅,圖爾斯抽了抽鼻子說道:
“……是的。”
兩人對望了一下,最後都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還真是……”
“不像樣啊。”
圖爾斯嘴脣動了動,最後沒解釋,只是用力低下頭:
“……很抱歉。”
你們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麼?
一個破鐵門能有什麼危險?它是能倒下來砸死你嗎?
這就算了,謹慎點也沒壞處,結果馬上就把那個明顯是爆破物的危險品放到安全的地方……
寧封看了半天,算是勉強弄懂了哈巴隆的邏輯:
只要比他大的,都是危險的。
只要比他小的,都是安全的。
很合理,很聰明,很……讓人頭疼。
光是看着,寧封就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開始不斷跳動,血液直衝大腦。
以前怎麼沒發現哈巴隆還有這個本事?
哦,以前只讓他送死去了,沒活過這麼久……
圖爾斯看着寧封頭疼的樣子笑了出來,笑道:
“所以,還請在前方引導我們這些不成器的追隨者。”
無奈地搖搖頭,寧封長嘆一口氣:
“是啊,必須要引導啊,不然我真的會擔心你們的明天。”
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在圖爾斯的目光中,先知大人的嘴角噙着笑容,似是無奈地緩步走了過去。
一如當年從地牢中向着那未知的世界走去。
一不過這一次,先知大人的前方不再是敵人,而是他的追隨者。
而圖爾斯,同樣是跟在了先知的身後。
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