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些話會被父皇一個個拆開來分析,在她這裏也不能露了任何端倪。
“說起來,這竇士遠還去了本殿府中。他祖父竇珪與程邕有私怨,感謝我來了。早知道竇家這麼麻煩,我就不接這個拜帖了。”她臉上出現了一絲嫌棄。
鄭循笑了,道:“哦?有些人就是這樣,幾十年的事情了,明明都沒有任何聯繫了,還能有雜七雜八的關係在。程大人怕是想不到,他過世了還有人記得這個私怨吧。”
鄭吉眸光微動,點頭附和道:“說得也是,私怨這個事情,有時候比起父母親情還有持久。”
鄭循“哈哈”笑了起來,道:“還是長定你想得明白。太子是我們的皇兄,他對我們的親情又有多少?呵呵。”
聽到他又將話題回到了太子身上,鄭吉便不說話了。
她只當不知道太子在背後做了什麼,更何況鄭循眼下說的這些,只是爲了遮掩先前那句話而已。
幾十年沒聯繫,父母親情,她大概知道鄭循真正想透露的是什麼。
她還得再琢磨琢磨……
“對了,長定,你知道山南道鄞州嗎?我去哪裏都無所謂,只是想着見不到母妃,還是捨不得。”
鄭吉想了想,回道:“聽人說起過鄞州,除了遠些,也尚可吧。淑妃……周美人在宮中衣食不缺,三皇兄想來不用太過擔心。”
逸王這個封號都沒有了,鄭循也將被押往山南道,與之相對的,便是周淑妃降爲周美人,不再是一宮主位了。
她明白鄭循這是在託她照顧周美人,這作爲剛纔透露消息的報酬。
作爲交換,她自然是答應了。
不過,她覺得鄭循多慮了。
前一世,鄭循被流放山南道之後,周淑妃投靠了薛皇后,日子過得甚是不錯。
就是不知道,今生鄭循是因爲太子才被流放山南道,周淑妃還能投靠薛皇后不?
不過鄭循和太子之間的爭執互鬥,肯定持續了很長時間,周淑妃不可能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前世竟還能靠上薛皇后。
這個女人,相當不簡單!
周淑妃出自書香世代的周家,聽聞在閨閣之時就極有才氣,這樣的人,哪怕落魄潦倒,也不用擔心。
再者,還有周家在!
對於周淑妃,她還願意看在鄭循透露這些消息的份上,照顧一二。
若是周家……無論鄭循說了什麼,她都不會答應。
想起前世周家所做的那些骯髒事,簡直玷污了“書香”這兩個字,實在令人髮指!
她思忖片刻,對鄭循說道:“三皇兄,有些事情做錯了就是做錯了,要付出代價的。受盡萬夫唾罵,家破人亡也是應該的。”
她正色危坐,說這話的時候,彷彿刀鋒開刃,令人感受到一股殺氣。
鄭循愕然了:“長定,你……”
明明他纔對長定透露了幾個重要消息,長定竟然露出了殺意,這是要……殺人滅口?
他仔細看着鄭吉的神情,尚未等他看出什麼來,便聽對方繼續道:“書香是用來薰陶人心的,並不是用來掩惡的。三皇兄,你覺得是嗎?”
這一下,鄭循聽懂了。
這指的是周家,長定要對付周家!這……這是爲什麼?
在招攬竇士遠的時候,她就決定要對付周家了,事實上,如果太子沒有搶先下手的話,在應對完程邕之事,她就打算對周家動手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邏輯,在她這裏是不成立的。
她和太子爭鬥是一回事,她要對付周家又是另外一回事。
鄭循忽然就想到了,他這個皇妹,一直以來都沒有和皇兄弟姐妹們有什麼往來,就沒有什麼感情。
他以爲透露了消息,給了對方便利,對方就要回他的好意。
其實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不會因爲他透露了什麼就會對他及周家有什麼感情,什麼惻隱之心、網開一面什麼的,她都沒有!
長定自始至終都很清醒,也很堅定。
他好像第一次認識鄭吉那樣,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才道:“你說得沒錯,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清醒好啊,堅定好啊,只有長定這樣,才讓太子喫癟,給太子添堵!
至於周家……
他都已經被幽禁了,無力迴天,周家要是真遇到了什麼,他也無可奈何了。
他伸手重新拿起酒壺,對鄭吉擺了擺手,道:“我要喝酒了,你走吧。長定,你要記得,太子就是個僞善小人,喫人不吐骨頭那種,你要小心他!”
說話的時候,他還刻意提高了嗓音,生怕門外的奉宸衛聽不見一樣。
到了這個時候,他完全不想掩飾自己對太子的怨恨厭惡,能把太子說得多壞就說得多壞。
反正他已經落到如此境地了,什麼都不怕了,就算父皇和太子怪罪,對他也沒有什麼影響了。
若是這些話,有一兩句入了父皇的心,那他就痛快了。
鄭吉心知鄭循要說的已經說完了,他再三提醒“小心太子”,她也收到了。
於是,她站了起來,回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鄞州路遠,三皇兄多保重。”
前一世直到她重生,鄭循還在鄞州,今生他能不能從鄞州回來,這個她也不知道。
鄭循彷彿沒有聽到這句話,灌了一大口酒。
在鄭吉踏出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出聲了:“長定。”
鄭吉回過頭,鳳眸看不出情緒,也不詢問,只靜靜等待着。
“你……見到父皇,方便就代我說一聲,是兒臣不孝,對不起父皇,讓他……消消氣吧。”
這麼一句話……鄭吉心想,三皇兄倒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意了。
她點了點頭,回道:“好的,三皇兄。”
有這一句話,三皇兄在鄞州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說起來,父皇過去對三皇兄一向很好,哪怕三皇兄紈絝遊樂,父皇最多隻是訓斥幾句。
三皇兄的所需所用,那是從來沒有緊缺過的,哪怕父皇知道三皇兄將這些用在了秦樓楚館。
只是,父皇這真的是在疼愛三皇兄嗎?
鄭吉知道不是的,她雖然不曾爲人父母,卻知道真正爲兒女着想的父母是怎樣的,因爲,她得到過來自母妃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愛。
母妃……她突然無比想見到母妃了。
心動遂行,她撩起車簾吩咐李行恩道:“轉道,進宮。”
不曾想,她還沒有去到福慶宮,就碰到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