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醫院，因爲要配合機器一起進行初步的治療，所以艾常歡只能守在康復室外面，而沈輕言和陸戰柯則在裏面。
一開始的時候艾常歡還耐心的等着，可是過了半個小時她便有點坐不住了，沈輕言說至少要三個小時，無所事事的她便拿出手機來玩玩遊戲刷刷微博什麼的消磨時光。
而康復室裏，沈輕言則十分認真的幫陸戰柯做着復建。
“現在跟着機器一起運動，告訴我你的感受，我要做記錄，每半小時一次，好嗎”
陸戰柯輕輕的嗯了一聲，問到：“爲什麼常歡不能陪在我身邊”
“因爲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再強大的男人也會忍不住哭泣掉眼淚，你想讓她看到你如此脆弱的一面”沈輕言問到。
“不會，”陸戰柯堅定的回答到，“我不會掉眼淚。”
在他看來，掉眼淚這種娘娘腔的行爲只有懦夫才做的出來。
沈輕言挑了挑眉，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說到：“拭目以待咯。”
“你把常歡叫進來。”陸戰柯卻很堅持。
沈輕言說：“不去我們打個賭怎麼樣，如果你這次沒有掉眼淚，那麼下次讓不讓艾常歡進來由你說了算，怎麼樣”
陸戰柯想了一下，然後同意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贏這次的賭約。
沈輕言沒有在開玩笑，這個過程、真的非常非常的痛苦，彷彿有人在拿着電電擊你的奇經八脈，你會忍不住全身抽搐，然後骨頭之間，關節與關節之間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就像你的筋脈被人硬生生的挑斷，然後再重新接起來。
沈輕言說痛苦的感覺會越來越強烈，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所以她必須時不時的和他說上一句話，以確認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如果他昏迷了過去，那麼治療就要被迫中斷。
當然，他也可以自己主動要求中斷，畢竟這種痛苦很多人都承受不了。
期間陸戰柯一直咬着牙，一聲不吭，甚至都沒有太大的表情波動，可是他漸漸隆起的眉心還是泄露了他隱忍的痛苦，而他的臉色也越發的蒼白起來。
沈輕言問：“怎麼樣，是不是很痛是不是難以忍受”
陸戰柯的腮幫子動了一下，那是他在咬牙忍受痛苦的表現。
沈輕言勾了勾脣，說到：“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必須回答我，不然我不能確保你的安全。你，愛你的妻子嗎”
陸戰柯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剛剛又一大波鑽心的疼痛襲來，他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等強忍過這陣刺痛之後，他說到：“愛，很愛。”
他不但回答了，而且還特意強調了一遍，證明他真的很愛艾常歡，甚至可以爲了她忍受任何的痛苦。
這次沈輕言沒有笑，只是看着陸戰柯蒼白的臉色，說到：“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說你愛一個女人，我還以爲這輩子我都不會聽到這種話。我也以爲你一輩子都不會變的，沒想到，你還是變了，而這種變化，是由另外一個女人帶來的。爲什麼陸戰柯，你能不能告訴我理由，我不想輸的不明不白。”
158陸戰柯的眉心皺的更深了：“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這麼說。”
他現在說一句連續的話已經很喫力了，只能斷斷續續的說着。
“什麼不明白”沈輕言卻好像比他還疑惑的樣子。
“常歡，是我愛的人，你是什麼”陸戰柯回答了他的問題，結果答案，比刀子還要傷人。
艾常歡是他喜歡的人，所以能夠改變他，他說他愛她也是理所當然的，而她沈輕言呢，什麼也不是，陸戰柯又憑什麼爲她改變。
是啊，她什麼都不是，自從她出國以後，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不管她多厲害，不管她變成了教授也好專家也好，得到無數榮譽也好，在陸戰柯心裏，她還是什麼都不是，她終究是配不上他的。
悽然一笑，沈輕言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纔好，她到底是輸在了哪裏，爲什麼陸戰柯不愛她
她又問：“那你愛她什麼呢愛她的美貌還是愛她年輕的身體。”
陸戰柯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卻不是因爲痛苦，而是因爲反感，他很反感沈輕言這樣問，她把艾常歡當成什麼人了，又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
“我不想回答你這個問題
。”他覺得沈輕言這麼問很失禮，於是便直接拒絕了回答。
陸戰柯擰眉沉思着，彷彿在認真思考着什麼。
沈輕言看着他的面容，沉默不語，好像也只有這種時刻，陸戰柯才願意和她認真的交談，其他時刻都是在全心護住艾常歡，防自己跟防狼似得，甚至不惜針鋒相對。
不過，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直覺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敏銳。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陸戰柯回答，她便笑了笑，說到：“怎麼，想不起來了嗎這麼久都沒有回答。”
陸戰柯說到：“不是，只是，快樂的時光，太多了，我不知道，哪個纔是，最快樂的。”
原來是這樣，沈輕言瞭然的挑了挑眉：“那你就一件一件說好了，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陸戰柯的表情鬆了一鬆，不再糾結到底該怎麼選，他一件一件的開始說自己最快樂的事情。
“我記得，六年前，過年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雪，常歡她，裹得像個糉子一樣，到我們家來拜年，那是我第一次遇見她。不，應該說，是我第一次見到，長大成人的她。唔。”陸戰柯猛地咬了一下牙關，剛剛一波疼痛忽然來襲，他一下子沒準備好，差點痛呼出聲，不過幸好及時忍住了。
長舒了一口氣之後，他又接着說：“沒想到，六年之後，她變成了我的妻子，你知道嗎她這人”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有時候即使疼痛來襲，就算強忍着，嘴角也依舊帶着甜蜜的微笑。
他林林總總說了十多件快樂的事情，可是每一件，都和艾常歡有關。
沈輕言越聽，臉色便越難看。
她本以爲陸戰柯至少會說起一件從前的事，這樣她就能找到新的話題切入點了，如果能因此勾起陸戰柯對於從前的回憶那更好，她和陸戰柯之間的距離也會拉進。
但是，沒有，他一次也沒有提起過從前，就像一個失憶了的人一樣。
沈輕言的心情無比失落，甚至還帶着一絲絲的憤怒和嫉妒。
她卻沒有開口打斷陸戰柯的話，而是一直聽着，一直聽着，直到又一波疼痛來襲，陸戰柯不得不停止了說話。
沈輕言緩緩開口：“好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了，不要再說話。”
三個小時漸漸過去，無比折磨人的康復訓練終於結束，陸戰柯雖然沒有掉眼淚，但整個人也累的不輕，臉色蒼白的像一張透明的白紙，整張臉除了瞳孔和眉毛是黑色的，其他的都變成了一片白色，身上的襯衫也被疼出來的冷汗給打溼了，暈開一片溼漉的痕跡，額頭上的冷汗順着髮際往下低落，頸下的枕頭也變成了溼的。
此刻他像一個被抽乾了力氣的娃娃，只能繼續躺着，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而這種折磨，不知道還會伴隨他多久。
“放輕鬆，好好休息。”沈輕言一邊安慰着一邊取了乾燥的毛巾過來幫陸戰柯擦汗，先是額頭、臉頰，然後是脖子，再接着，她竟然伸手去解陸戰柯襯衫的扣子。
陸戰柯想要阻止，沈輕言卻伸手把他壓了回去，說到：“別動，你現在很虛弱，放心，這只是醫生與病人之間的照顧，沒有其他的意思。你沒必要這麼怕我吧”
她都這樣說了，陸戰柯也就不好再阻止她，只好默默的躺着，任由她解開自己襯衫的扣子然後用毛巾把自己身上的汗一點點擦乾。
“需要叫艾常歡進來嗎”沈輕言問。
陸戰柯拒絕了，因爲他不想讓艾常歡看見自己如此虛弱的樣子，不想讓她擔心。
沈輕言挑了挑眉：“那好吧，你再休息一下，等身體恢復一些之後我再叫艾常歡進來。”
“十分鐘以後，叫我。”陸戰柯閉上了眼睛，疲倦的睡去。
沈輕言用自己的6給陸戰柯放了一首歌，是他曾經最喜歡的lovebuzz，因爲音量調的很低，所以即使是搖滾，聽起來也是緩慢柔和的，陸戰柯並沒有被吵醒，反而睡的更安心，一直緊皺的眉頭也漸漸鬆開。
等了一會兒沈輕言擡手輕輕撫摸着陸戰柯汗溼的髮際，喃喃自語着：“她根本就不懂你，我纔是最懂你的。”
陸戰柯沒有回答，因爲他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她掏出手機，給陸戰柯拍了幾張照，角度很刁鑽，不知道想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