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朱家這夥人幹出來的事情他從來沒有覺得奇怪過。
相反,在這羣小老百姓的身上,他看到了許多位高權重的人身上都沒有的大義。
大義,不是嘴上說說而已,讓你辦事的時候你只會讓別人去辦,有了困難你口號喊的最響亮,衝鋒陷陣的卻都是別人。
大義也不一定非得幹出來驚天動地的大事,作爲人,能管好自己的就已經很厲害了。
畢竟每個人位置不同,做的事兒也不同。
虎子跟了江河這麼長時間對他也是頗有了解,見他不說話,只是問問牛是哪來的,誰買的,哪來的錢這些問題,就知道他又在心裏腹誹世子妃了。
這事兒真不能說世子妃,虎子覺得這件事是世子妃從小到大幹的最漂亮的一件了。
要是沒有世子妃和世子爺一家,現在他們還在爲喝粥還是喫草苦惱呢。
別管世子妃是圖什麼拉了周姑娘一家做生意,最終都是爲了咱們方便,也是爲了天下黎民百姓行方便啊。
江河手上動作一頓,擡了擡眼睛,冷哼了一聲。
江月盈這回辦的事情的確是長了點腦子,或者說自己當初提的那一嘴她倒是真當回事了。
很是“照顧”桃花村的難民,也很是“重用”這位周姑娘。
都要拉着人家做皇家買賣了。
請問,買賣在哪?
若是他沒猜錯的話,至今爲止都是自家再往裏面搭錢吧。
這幸而是周歡和幽王府做生意,那是個很上道的人,至少不會由着江月盈亂來。
可江河也知道,幽王府同意江月盈這麼幹,也不會是平白無故就相信了這一家莊稼人。
他們也是慢慢試探朱家人的能耐,心裏實則另有目的。
這目的不僅僅是爲了彌補國庫的空虛,也不僅僅是因爲當初瘟疫一案戴罪立功。
而是……
小木桌上的油燈忽明忽暗,江河手裏的劍光一反,映出了他冷冽的眼神。
一瞬間,虎子也分不清到底是這劍的寒氣逼人,還是江河的眼神更讓人發慌。
虎子看着江河,江河看着手裏的佩劍,似乎是想從反射的劍光中找到他心裏感知到的卻又不明就裏的答案。
“可問過小世子可好?”
見人提起了家裏事,虎子心頭鬆了一口氣,笑呵呵說道:“問過朱家的了,小世子一切都好,聽說還是周姑娘和她表妹一齊給世子妃接的生呢。
別說,他們家是幹一行行一行,有點東西啊。”
樓下,周歡躺在牀上翻了個身。
還是牀舒服啊,腳丫子不用穿襪子束縛着真是太舒服了。
“233?”
“在呢。”
“我想看看周滿現在幹嘛呢。”
233:“……你這樣好嗎?”
周歡愣了愣,有什麼不好,她是她姐姐,要是方便的話看一看他餓沒餓着,渴沒渴着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233:“…...天經地義?他餓了你是能給他做飯還是渴了能給他倒水?你啥都幹不了就要看人傢俬生活,你是不是變態?你這跟打着“爲了孩子心理健康”進而偷看孩子日記的家長有什麼區別。”
“我?誒呀?”
周歡癟了癟嘴,吃了啞巴虧。
不看就不看,反正也要見面了,見面磕cp也來得及。
哎,只是可惜了他弟弟是個正經人,從來不寫日記,若不然自己能從頭開始磕。
從腰到腳指頭沒有一處是不酸的。
動一動身子就叫苦連天,“這哪是行軍啊,這分明就是流放啊。”
元寶眼珠子一轉,問周歡道:“啥是流放?”
周歡轉過身,慵懶的嗓音說道:“當官的犯了大錯,皇帝就不允許他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了,但又見不得這個人回家養老,那樣就太便宜他了,這時候就會把這個人的家給抄了,把他和他的九族都押解到荒無人煙的地方。
“啊?荒無人煙的地方?那他們得多無聊啊。”
周歡揚了揚手,“無聊嗎?我還覺得便宜了他們呢,他們流放的地方那可都是好地方。”
“都沒人住,好什麼?”喜寶留了一盞燈端在了牀頭的茶几上,爬上了牀聽周歡講故事。
周歡說道:“那些地方你們不覺得好是你們不知道那地方什麼樣,比如說儋州吧,那地方遍地的生蠔和扇貝,還有大螃蟹呢,就咱們在獅子口費勁巴拉挖出來的一筐海蠣子和香波螺,人家那遍地都是。
人家那不僅有海鮮還有水果呢,都是咱們這喫不着的。”
周歡說着還吧嗒吧嗒嘴,嘴裏沒味。
這是又想起來曾經喫過的好東西了,可惜已經太久沒喫過,連是啥味都快想不起來了。
“那地方那麼好,怎麼安排他們去呢。”
“因爲他們不是喫貨。”
“喫貨是啥?”
“喫貨就是嘴饞。”
元寶這回明白了,點點頭指着周歡說道,“姐姐就是喫貨。姐姐那流放還有啥好喫的。”
“……還有很多很多,但是你得有一雙發現好喫的眼睛,比如嶺南,也是那些犯錯的被髮配的地方,那有荔枝,皮薄核小,可甜可甜的荔枝了,一咬全是水。
荔枝裏面還有一種叫荔枝王,一棵樹上只有一顆大荔枝,很是珍貴,就和……就和元寶你的拳頭差不多大。”
元寶瞪大了眼睛,握起拳頭在眼前比劃。
這麼大的荔枝,她只吃過荔枝煎,還是好些小朋友一起分一小塊。
她頂多能嚐到一口甜味就沒了。
誒呀,荔枝煎都那麼好吃了,鮮荔枝那得多好喫啊。
喜寶揉了揉眼睛,“噗”的一聲就吹滅的燈。
不能再聽了,越聽越饞,還喫不着,這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呢嗎。
直接轉移話題:“姐,那那些人都犯了啥錯,還帶着九族一起流放。”
周歡一雙眼皮子一直打架,說話黏黏糊糊的。
“還能什麼,貪財斂財,坑害百姓,玩弄權貴唄。”
翻來覆去就是都是這些事兒,只不過分大分小,有的人覺得自己能鑽空子,可是鑽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
“嗐~我要睡了。”
周歡聲音剛落,站在門口的江河也停住了腳步。
真是不巧,他本來是想來坦白的,沒想到剛到屋裏就熄了燈,且還聽了許多不該聽的話。
他發誓他不是一個喜歡偷聽的人,一切只是湊巧。
從前在路上就聽天寶說過,周歡這人嫉惡如仇,尤其是對待那些坑害百姓的貪官。
那若她知道,自己一家和他們合作並非出於真心,那麼會不會也成了她眼裏玩弄權利的人?
深夜的走廊裏,江河躊躇的望着天上的圓月,悄悄的消失在了姑娘家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