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諾長的絲綢被四名丫鬟拖着四角緩緩展開,拂過春風,透過日光,上面的圖案若隱若現,一會兒像是又蝴蝶在飛舞,一會兒又像是蝴蝶落在了花蕊上。
就這麼看着,一丈、兩丈、三丈……一直到第五丈。
站在四個角的丫鬟停住了腳步,江月盈也款款的轉過身來。
還未說話,孫佩芳就就已經開始腦補了。
阿彌陀佛呀,老天爺,他們村可沒有絲綢,主要是也沒有養蠶的呀,幽州也養不了蠶吶。
這世子妃見過了大場面,對平民百姓的生活可能是不瞭解,不瞭解沒關係別瞎指揮就行。
要是說讓他們繡坊接下大單就是爲了織出來這等華麗錦繡的絲綢,那還不如直接要了他們的命。
別一刀刀的在這割肉了。
“此乃聖上賞賜的江南織造局的絲綢,你們量好了就拿去用這個給我做幾身衣裳吧。”
話音一落,孫佩芳一口氣順了下去,差點高興的暈倒。
她就說嘛,這東西看着就不像是凡品,一般人家弄不出來,也就只有官家直屬的織造局才能做得出來。
“這……”
周歡咬了咬嘴脣,直勾勾的看着五丈長的絲綢發愣。
此時,江月盈才終於在周歡眼中看到了一些小門小戶出身的姑娘該有的狹促。
這纔對嘛,別說是鄉下莊稼來的姑娘了。
就是在燕京,其他名門貴胄的貴女們見了她也是要行禮的。
不是因爲她的夫君家有多厲害,而是因爲她的祖父,那是大鄴響噹噹的一號人物。
縱馬沙場的開國元勳,輔佐朝廷的三朝元老,二品上將軍。
別誤會,二品已經是武官的最高品階。
皇帝賞無可賞,只好給了她家祖母和姑母朝中品級一等的誥命夫人。
這樣的身份,誰見了會不打怵?
江月盈心中偷偷竊喜,想着自己終於算是拿捏了弟弟的“信上人”,表面卻還是不動聲色的問道:“怎麼了?是做不出來嗎?”
周歡搖搖頭,既然只是做衣服,那和從前也沒有什麼兩樣,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料子做出來能不能透氣。
江月盈語塞。
是她疏忽了,只顧着讓下人拿出來聖上賞賜的絲綢,卻忘記了這料子本是宮裏嬤嬤囑咐着做冬天衣裳的。
而現在纔剛剛入春,若是在幽州一直待下去,那應該趕緊做夏衣纔是。
江月盈一時有些羞紅了臉,連忙吩咐了翠雲去將宮裏最近送來的料子拿出來。
這功夫江月盈也不裝了,一是怕自己又弄巧成拙,二是也裝累了有些懶。
想趕緊回屋去將尺寸量好。
這一量尺寸,江月盈又開始對這桃花村裏的人生出了許多好感。
比如這個給她量身段的孫繡女,自己也是有了兩個孩子的,且都是女娃。
一邊給她量衣服一邊就能說出來做出來的衣服應該比現在寬鬆多少寸,照着這個時間算,能穿上她們做的衣服的時候肚子該有多大。
這能耐看起來比宮裏的嬤嬤還厲害。
孫佩芳此時也已經不緊張了。
因爲這世子妃相處下來是個極好的人,和縣衙後院裏的那些女人不一樣,對她們說話的時候從來不趾高氣昂,也沒有爲難她們。
“外頭和宮裏自然不一樣,民婦此等老百姓怎麼能和宮裏的嬤嬤們比。
宮裏人不缺衣食,喫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犯不會像民婦這般對衣服料子也要斤斤計較的。
但在老百姓家裏,一件衣服要穿許多年,高矮胖瘦了的都得做出來能改動的效果來。
所以呀,民婦若是給人家做一件貼合的衣裳,衣裳穿了幾日卻小了,那不是讓人家白花銀子了嗎。
呵呵,世子妃別嫌棄民婦小家子氣就好。”
江月盈聽着津津有味,不但沒有反駁,反而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宮裏的銀子也不如以前充裕了,她一個深閨婦人雖然沒有參與朝政,但從家裏的喫喝就能看的出來,眼下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的節儉。
就拿聖上這回的生辰來說吧,他老人家的生辰是國家大事,往年都要在御花園擺宴招待百官同賀的。
光是聽崑曲就得請江南最好的戲班子來,御膳房更是提早大半年就得開始準備當天的晚膳了。
可這一回,往年她說的這些都沒有了,就像是聖上和自家人吃了一頓家常便飯聊聊家事,聊聊天下事,一宿便過去了。
聖上說,克勤於邦、克儉於家,國之長短在風俗,所以呀國風民俗當以此話爲本心的。
眼下,他們家已經犯了大錯,好在大錯沒有釀成不可回頭之錯,一切都在江河的管理下挽救了回來。
但若像以前那樣看個戲就能一擲千金的生活怕是不能了。
這還是他們底氣足的人家,其餘的那些更不過是人前富貴罷了。
江月盈一笑,“那就麻煩孫夫人了,這料子可要物盡其用纔好,若是剩下了邊角料能做些手帕就做幾方手帕也好。”
孫佩芳點頭道:“世子妃放心,民婦絕不會白瞎了這麼好的料子,等民婦多做幾塊方巾,日後給小世子當圍兜也是好的。”
真的,這樣的料子不用就是白費,這好東西他們也不敢私藏啊。
拿出去了多招人眼啊,都容易被賊盯上。
過了好一會兒,該量的地方都量了,世子妃卻不捨得放人走。
眼睛緊着看着從方纔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周歡,孫佩芳和小花在這氛待久了那也很是識相。
跟着翠雲姑娘出去就去賬房屋裏領賞錢去了。
彼時,屋內只剩下了滿含笑意的江月盈和不知所措的周歡。
她看着周歡,就像是巴不得看到這人的骨子裏去一樣。
“還未問過姑娘今年多大。”
“十五了。”
江月盈一笑,像是對這花一樣的年紀甚爲滿意:“我同你說過我弟弟在信中提及過你,你該有印象的是吧?”
周歡點點頭。
“你這樣冰雪聰明也難怪我弟弟對你會如此上心。”
周歡愣了愣,“民女、不明白世子妃的意思。”
江月盈也毫不避諱,本是側着的身子這時也擰了過來,面對面的同周歡說道:“你不是已經是我弟弟的人了嗎?難道、不是嗎?”
周歡的右眼抽搐了一下,心中成了一片草原,剎那間烏泱泱的奔騰出來上萬只草泥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