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勵陽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簡潔明瞭。
“關於第一點，鑑於貴公司是一個會計系統健全的企業，我們項目組初步擬定倚賴你們財務系統裏的數據，因而內審是否能做到賬實相符非常關鍵，但是項目組交上來的報告似乎不盡如人意。小徐，ic卡明細報表。”
卓勵陽身邊的助理立刻給在場每位分發一份資料。
“這是貴公司提供給我們項目組的ic卡報表數據，很漂亮，所有數字似乎都非常妥當，差異欄除了財務和營運兩個系統造成並無其他原因。可是當我們把每個月的報表聯繫起來看就會發現很多家門店的月初庫存並不等於上月期末庫存，毫無緣由地人工手動修改，其他各列數據也與上期差距頗大，請貴公司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朱曙看看江海寒：“小江，ic卡這塊是由你這邊管轄的，你比較有發言權。”
江海寒被卓勵陽單刀直入毫不客氣地直指要害，如此強勢逼人，他的氣勢又被打弱不少，猶豫地道：“負責ic卡報表的楊主管今天去柑州新開店出差了，這個事只有他最清楚。”
朱曙微皺眉：“除了小楊就沒人瞭解這塊麼？”
江海寒摸摸鼻子：“他有一個助理，但是助理只幫他發發卡、整理回收卡，具體的數據方面都是小楊一個人在做——對了，楚寧上一星期在ic卡那裏待過，跟着小楊學過一段時間。”
朱曙看向安楚寧：“楚寧知道嗎？”
安楚寧輕輕抿脣：她確實在ic卡那兒學過一星期，而且，由於她正好是在月中做ic卡報表的時候去學習的，因而瞭解到不少真實情況，只是不知道該不該講。
朱曙彷彿看出她的顧慮，笑着鼓勵道：“不用顧忌太多，知道什麼說什麼，如果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說。”
“嗯，我確實之前在ic卡那裏待過一小段時間。”第一次參與如此重大的商業場合，她儘量放緩語序壓下緊張，看向一臉清冷的卓勵陽，“ic報表的編制我曾經學習過。我們這兒編制ic卡明細報表會在月頭先問資訊拉一份系統裏的明細，而後向門店收集報表所需的各項數據，如果與系統不符，我們會和門店財務溝通查明原因，最後根據實際情況做出相應調整。所以我們報表上的數字都是和系統覈對過確認無誤，差異欄因此甚少差異。但是實際情況是，門店往往查不出差異在哪裏，我們這裏人員數量受限也不會一家家店每月去盤點ic卡庫存，因此更改期初庫存使報表相平是常有的事。事實上，門店的財務往往缺乏足夠的資質，流動率又比較大，造成門店上來的報表往往只是表面上和系統的數據相符，實際上店裏實際ic卡庫存到底有多少並不是每家店的財務每月都會去認真盤點，同時又缺乏監察，導致我們賬實不符的情況——相當嚴重。”
江海寒倒抽口氣：這小妮子在說什麼？！部長讓她有什麼說什麼她還當真啊？
朱曙倒頗爲讚賞地看安楚寧一眼，不過跟在別人身邊學了一次ic卡報表的編制就能有這麼深入的認知，看透公司ic卡業務最大的七寸，果然有點能力。
卓勵陽擱在桌上的手兩指輕敲桌面，低頭思索片刻：“如此，我們怕不能信賴你們的內審工作，ic卡相當於金錢等價物，貴公司卻不能清晰掌握每張卡的動向，那麼營運方面的商品庫存這樣的現象恐怕只會更加嚴重。”
安楚寧在心裏猛點頭。
“那這個費用——”江海寒舔着臉訕笑。
“自然是按照項目組實際工作的小時數收費，這是我們雙方一早就談好的，江處長有問題麼？”卓勵陽淡淡瞥他一眼。
“沒問題沒問題。”江海寒額頭滴落一滴汗，“自然沒問題。”
“那麼繼續我們第二個議題。”卓勵陽吩咐助理又拿出一厚刀資料分發，“我們初步整理下來這些科目的問題比較大，一條一條地看，比如說貴公司每月預提的社保和公積金數額與實際發生的都不一致，甚至相差非常大，你們有沒有去調查過其中的原因。”
安楚寧這回沒有事先看看朱曙徵求意見，兀自開口道：“預提工資性費用和計提實際工資性費用的憑證目前是我在做。每月月底我會根據人資給我的一張總表預提中元分公司的工資性費用、社保金數；月中的時候同樣由人資提供實際發生的社保金數額計提。實際發生的社保金數額是用社保局給我們公司的繳費通知單上的總額減去派出人員的數額倒擠得出，而預提數額是由人資根據中元分公司的員工人數計算得出，按理來說兩者應當一致，但是實際差異卻很大。現在的關鍵是，預提金額我們財務這邊只有一個總數，至於人資是如何得出這些數字我們還需向人資獲取明細，之後才能查明差異原因並做相應調整。”
卓勵陽點點頭：“那麼我希望你們儘快處理這個科目的餘額。”
之後卓勵陽又針對資料上列出的幾個會計科目一一提出調整意見，安楚寧認真地聽着，手下飛速記錄下他的建議。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他們才討論到單子上所列的一半條目，朱曙提出先去喫午飯，於是一行人起身往外走去。
安楚寧走在最後，視線無意中掃過桌面，見到卓勵陽面前的咖啡只被喝掉一小口，幾乎動都沒動，突然想到他在家從來不喝咖啡，只喝茶或者白開水。
公司樓下，江海寒攔下兩輛出租車，朱曙笑道：“楚寧你和卓總他們坐一輛先去，我和小江隨後到，你幫我照顧好卓總。”
“是。”安楚寧面色無異地應下，坐到前排副駕駛的座位，後排是卓勵陽和他的助理。
一路上，卓勵陽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完全就像不認識安楚寧，倒是他的助理笑着和她搭話。
安楚寧反正也習慣了他在公衆場合對她的漠視，微微淡笑和後座的小助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安小姐看着很年輕，是剛工作不久吧。”
“嗯，畢業剛剛工作半年。”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工作能力倒是不弱。”
“過獎了，不過初生牛犢，專業知識上還太淺薄。”這是實話，今天一上午開會下來，她深深發現自己懂得太少，卓勵陽的很多調整方案令她受益匪淺，學到太多太多，夠她回去好好消化琢磨一陣子。
車子在酒店門前停下，她結完賬下車打開後座車門，用手擋在車沿上方迎出兩人。
朱曙和江海寒的車隨後到達，由江海寒帶着一行人進入預定好的包廂。
安楚寧被安排坐在卓勵陽身邊，做他的佈菜丫鬟，她這回不像上次那般緊張，畢竟不是第一次爲他佈菜，更何況在別墅也不是沒伺候過他。
端茶遞水，給他儘量夾些清淡的菜品，他照例從頭到尾無視她，兀自喫着她爲他夾的菜，神色淡淡地和朱曙說着話。
一頓飯平靜地度過，一行人回到公司繼續下午的討論。
安楚寧泡三杯咖啡，心說要不要給卓勵陽再泡杯咖啡整整他，可是她馬上否定了自己這個幼稚的損人不利己的想法，想想他上午說那麼多話就喝了一口咖啡，下午還是給他泡杯茶吧。
於是她拿出自己抽屜裏私人帶的茶葉泡一杯茶，自己還是隻倒一杯白開水，用餐盤盛好端進小隔間。
她把茶放在卓勵陽桌前，咖啡分給其餘三人，自己拿過白水坐下。
他擡頭看她一眼，又漠然地移開視線。
本來也沒奢望得到他的感謝，她不甚在意，提起筆打開筆記本準備接下來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