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面對幾十億，幾百億的大單子，他籤起字來，也是龍飛鳳舞，毫不猶豫。
但是現在，他要落筆的手，幾乎顫抖得寫不出字來。
這是他出生三十多年來的第一次。
他像是一個溺水後，拼命掙扎卻無法冒出水面的人，握住筆桿的手因爲太過用力，骨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顯出來。
“阿宴，對不起！”
“我答應過你，可是，我做不到！”
有水滴，滴落在同意書上，陸邵欽雙目被水漬矇住，可是他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先生，先生……”護士的聲音，越發遙遠。
空氣中，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沉重而壓抑，其中透出絕望。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
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但是他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無法聽清對方在說什麼。
“大哥……大哥你沒事吧？”身體被人劇烈地搖晃，好半晌，陸邵欽才覺得自己恢復了神志。
“我沒事。”他搖搖頭，低頭一看手裏，沒有任何東西。
他失神地望向四周，沒有看到剛剛讓他簽字的護士，只看到一身米白色風衣，帶着金色金邊眼鏡，神色清冷的顧星辭。
“你怎麼在這裏？”陸邵欽看到顧星辭的第一個反應是喫醋，害怕他是來搶阿宴的。
隨後，他想到宴九黎還在手術室裏，剛剛護士還讓他簽署流產同意書。
“剛剛那個護士呢？”他問向陸逸晨。
“跟着顧醫生帶來的醫生走了。”陸逸晨解釋道：“大哥你別擔心，顧醫生這次從米國請來了全球最厲害的婦產科醫生，來幫大嫂治病。”
“全球最厲害的……古醫生？”陸邵欽有些訝異：“我之前花重金去請他，他都以沒時間爲由，拒絕了我的請求。”
“是啊，但是顧醫生好像曾經救過這位古醫生的母親，所以古醫生爲了還這份人情，答應來z國幫嫂子手術。”
“謝謝你。”陸邵欽伸出手，做了個握手的姿勢。
“我是爲了阿黎。”顧星辭沒有和陸邵欽握手，只是淡淡地開口。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就要在流產同意書上簽字了？”
陸邵欽沉重地點點頭。
“砰！”顧星辭直接一拳，打在了陸邵欽的臉上。
陸邵欽踉蹌了兩步，拳頭都握緊了，卻又慢慢鬆開。
“這一拳，是替曾經的阿黎打的。”顧星辭道：“如果不是當年你那樣傷害她，害她流產，害她傷了身體，她今天也不會面臨流產的風險！”
“是，是我的錯。”陸邵欽低頭，聲音沉悶地回道。
“砰！”又一拳，落在陸邵欽另一邊的臉上。
陸逸晨見狀，趕忙拉住顧星辭道：“顧醫生，你別打了，我大哥已經知道錯了。”
“這一拳，是打他自以爲是。如果我沒猜錯，阿黎應該不會同意拿掉寶寶吧。”顧星辭冷聲開口。
“她的確想要留住寶寶。”陸邵欽痛苦道：“但是……保住寶寶，她就會很危險。”
“沒什麼可是，她是寶寶的媽咪，要不要寶寶，只有她能夠決定。”顧星辭開口：“你都沒有盡力爲她去爭取，憑什麼替她決定引產？”
“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陸邵欽道。
“你沒有。”顧星辭冷笑：“你從來沒想過找我幫忙。”
陸邵欽無法辯駁：……
他找了很多關係，聯繫了全球最好的婦產科醫生，但是他只想着用錢打動對方。
他確實從未想過，去找顧星辭幫忙。
“怎麼，因爲我是你的情敵，所以你怕了？”
陸邵欽：“……”
“你說，如果阿黎知道，你剛剛已經準備簽下引產協議書，而我，卻找來世界最好的婦產科醫生幫她做手術，並且讓她保住了寶寶。”
顧星辭理了理衣領，靠近一步，問道：“你說她會怎麼想？”
“她會不會對你很失望，從而投入我的懷抱？”
“不會的！”陸邵欽道：“她可能會感激你，會謝謝你，但是她愛的人是始終我。”
“那也是在你沒有選擇籤這份流產同意書之前。”顧星辭拿出剛剛從陸邵欽手中抽走的流產同意書，上面已經歪歪斜斜簽下了一個陸字。
如果不是顧星辭及時趕到，他恐怕已經在上面簽了名字，同意醫生爲宴九黎進行流產。
“你說，如果我把這份文件拿給阿黎看，她會不會原諒你？”
“不要！”陸邵欽的眼神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刺向顧星辭。
但是顧星辭卻好整以暇地與他對視，絲毫不做退讓。
“我求你，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只求你不要將這份文件給她看到。”陸邵欽忽然服軟。
他不想讓阿宴知道，他曾經想要做下的決定——
雖然這個決定，是迫不得已。
他不想要阿宴恨他！
“什麼條件都可以？”顧星辭勾起脣角，笑道：“那如果我讓你把阿黎讓給我呢？”
“顧星辭，你不要得寸進尺！”陸邵欽抓住顧星辭的衣領，惡狠狠地瞪向他：“阿宴是我的老婆，我這輩子都不會放手的！”
“大哥，不要啊！顧醫生是來救大嫂的！”眼看氣氛變得劍拔弩張，陸逸晨立刻上前，想要拉開兩人。
顧星辭擡手，將陸邵欽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理了理衣領，他嗤笑：“許久不見，陸總還是這麼惹人討厭。”
“彼此彼此！”陸邵欽被陸逸晨拉着，眼神卻依舊冷得滲人。
“放心，我會尊重阿黎的決定。不像某些人，表面答應，背後卻偷偷簽下同意書。”
“顧星辭，我說過，不許你再提同意書！”
“星辭，我和院方協商好了，他們已經同意由我進去接手手術。”忽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婦產科權威的古醫生已經穿好手術服，準備進入手術室。
“麻煩你了。”顧星辭開口：“無論如何，請一定要保證……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