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林玉又一驚一乍地叫道:“忘記留聯繫方式了。”緊接着不免又是一番後悔、惋惜,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忘記呢,以後要想再見怎麼辦。但是林玉今天見到她的興奮感讓他感到很樂觀,之前名字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她是財經大學的學生,連她叫“曉薈”都知道了,已經知道了這麼多信息再見面肯定不是什麼難事。
事後證明林玉過於樂觀了,他試着回大學城找了好幾次也沒有找到這個叫“曉薈”的姑娘,她就像流星一樣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可是她給他留下的印象是那樣的光彩照人、絢麗奪目。
林玉內心被激起的漣漪漸漸平復、冷淡、消沉,生活的激情也淡了,話變少了,常常一個人坐着發呆,就像冬天早上早起上班剛到辦公室時還哈欠連連的狀態。
一系列的改變對林玉來說也完全不是壞事,辦公室剛來的好幾個文員實習生被他迷得神魂顛倒,說他冷冷的、憂鬱的樣子加上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真是帥呆了。
因此林玉成天被一羣實習生圍繞着,耳邊嘰嘰喳喳,小女生特有的高頻率聲音直吵得他心煩意亂,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心思跟她們計較,對她們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這就加深了小女生們對他的好感,說他這麼一個大領導親切隨和、好相處。反正都是意想不到的效果。
說到韓婧,大半年的時間,林玉和她朝夕相處、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林玉除了上班就是韓婧,王綺離職之後就斷了聯繫,就連張強和徐亮也沒再見過了,電話沒打過、微信沒發過,一切聯繫都斷了。
林玉的生活就這樣的簡單,但是很富足,有體面的工作,喫好住好,開好車,穿名牌,萬事不需爲錢發愁,這樣的日子是多少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可是他越來越覺得枯燥、無聊、難以忍受。
網絡段子說:錢能解決人生百分之九十的困難,剩下的百分之十要用更多的錢解決。林玉現在認爲寫下這個段子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有錢人,他不懂有錢人的痛苦。
他還看過一個對搜狐董事局主席張朝陽的採訪,張朝陽說他成了一個有錢人依然很痛苦。人家拿張朝陽的話當笑話看,但是林玉卻深有體會,他能理解張朝陽的痛苦,即使他不能像張朝陽那樣有錢,也一樣感同身受。
說到底人生痛苦也就是不能心想事成、爲所欲爲,或者像佛經上說的更具體全面一些——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陰盛。這些都是神仙也難解的問題,林玉也沒有辦法,只能自己承受。
林玉從衆多的痛苦之中看到了一絲希望,他想也許從張強和徐亮那裏可以獲得一些小小的、暫時的快樂也說不定。
林玉過上體面的生活之後,覺得之前活得太寒酸、磕磣、不可見人,張強和徐亮也是寒酸、磕磣、不可見人的一部分,就故意和他們斷了關係也斷了聯繫,張強和徐亮也不瞭解林玉具體怎麼樣了,只知道他找到了新工作就從他們的合租房搬出去了,後來怎樣就不知道了,畢竟他們每天都要爲工作從早忙到晚,哪有多餘的心思和時間去關心別人的事情。要爲此就說他們人情淡泊也不合適,畢竟生活在這個城市裏的有幾個人不是如此?
當林玉打電話給徐亮說他要去看他們時,徐亮說他和張強今天正好不上班都在,林玉於是就坐地鐵過去了。
林玉本想開法拉利過去炫耀的,但事不趕巧,這天法拉利被開去保養了,三天之後才能取車,那輛輝騰也因爲時間長沒開保險過期,一時半刻上不了路了。
當林玉孤身一人,風塵僕僕的樣子出現在張強和徐亮面前的時候他倆都有些許驚訝,一來他們確實太長時間沒見了,二來也是沒想到林玉竟然淪落到坐地鐵了,他們可是見識過林玉的大衆輝騰的,要知道此刻張強和徐亮也買了車,不過是一輛二手面包車,這車是他倆合夥買的。
麪包車車身坑坑巴巴,有好幾處漆皮脫落好像牛皮癬一樣,有些磕磣,不難看出這輛車命運坎坷,曾經大大小小的交通事故經歷過許多,車底盤還滴着黑乎乎的機油。
幸好這輛車還有四個輪子和方向盤,使它還能受控制向前走。
要不是張強和徐亮說這是他們買的二手車,林玉都以爲他們做上了收廢品生意。
當然林玉成天和輝騰、法拉利打交道,普通車已然看不上,更何況這這樣一輛二手車,在他看來這車早該拉去報廢了。
這樣的車自然三天一小修五天一大修,買車一共不到兩萬塊錢,這要是認真修一下都不止這個錢,張強和徐亮也算被逼得找到了辦法,他們修車都是去附近的鄉下小鎮,人工費便宜不說,那裏的修車的零件都是從報廢車上拆下來的也相當於打了好幾折。
“你倆這車真夠拉風的。”林玉嘲諷說。
“不管怎麼說也是輛合法的車,有牌照能上路,打交警跟前開過去一點問題沒有。”張強信心滿滿說。
“這話說的全在道理上,無論什麼車還不就是個代步工具,能把你帶到要去的地方就成。”林玉表示認同。
林玉沒想到自己會輕而易舉地認同張強的話,在以前他倆總是爲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鬥嘴,油嘴滑舌、胡攪蠻纏,一開始是戲謔,但往往會升級到兩不相讓,最後爭得面紅耳赤,哪怕徐亮從中勸解也不好使。
林玉一開始以爲是他們分開的這段時間各自都成熟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幼稚。但他很快意識到其實是他倆生疏了,說話不能再肆無忌憚,無意中都夾雜了幾分客氣和欲言又止。
“別看車破,但是真幫了我們不少忙,比那些十幾萬、幾十萬的車都好得很。”徐亮有些大言不慚地說。
林玉有些喫驚,見張強也是表示同意的神情,愈發表現出“此話怎說”的表情。
“這車要拉人可以拉人,要拉貨也可以拉貨,對於我們來說再合適不過了。”徐亮接着說。
“你們能有什麼貨要拉?”林玉問。
“林玉你不知道,我們辭職了。”徐亮說。
“你們辭職了?你?還有小強?”林玉有些喫驚。
“沒錯,已經好幾個月了。”徐亮說。
林玉看了看張強,得到了肯定的迴應。
“你們不工作拿什麼生活?”林玉問。
“拿它。”張強拍了拍麪包車說。
“它?用它拉屍體當靈車嗎?”林玉既喫驚又嘲弄問。
“我倆合夥創業了,目前什麼都做,只要能賺錢,也拉客,也給人搬家,有空的時候還給人送送外賣什麼的。”徐亮說。
“這算什麼創業,連個固定的項目都沒有。”林玉說。
“還在策劃階段,先觀察觀察市場,實踐中找項目。”徐亮說。
林玉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創業的,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有些好笑,甚至從來沒有想到像張強和徐亮這種窮酸樣也能跟創業聯繫起來。在他眼裏,創業雖然不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但還是很“高大上”的,最起碼也應該有個百八十萬的啓動資金和一個靠譜的項目,比如時下的風口產業——移動互聯網之類的科技公司。張強和徐亮像兩隻無頭蒼蠅一樣毫無規劃,也沒有資源,大言不慚、口口聲聲就要創業,不知道該說他們天真還是傻。
反正在林玉看來張強和徐亮就屬於“屌絲的折騰”——小鼻子小眼、窮酸、天真、幼稚、傻里傻氣、忙忙碌碌還帶着少許堅持、固執己見,但一切都毫無意義,不可能成功。
人家創業成功的人都是有能耐的人,雖說不上呼風喚雨,至少也有些運籌帷幄的本領,張強和徐亮還是算了吧,他倆就是“狗肉上不了檯面”簡直一無是處,可能只適合做個小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