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他,不過是那個和他夢裏的精靈一樣的人用毛茸茸的尾巴纏着他,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偏偏嘴裏的語氣還很冷硬,一點也沒有寄人籬下的自知。
“嘖,”,洛斯特的尾巴不耐地擺動着,掃過梅隱房裏剛進門的那個鞋櫃,櫃子上面擺着一束新鮮的滿天星,他垂着眼,“沒品味”
梅隱淡淡掃了那鞋櫃一眼,上面的藍白相間的滿天星繁盛漂亮,小小一團,卻給這房裏帶來了無限的生機,“我覺得還不錯”
他這時候才更加清楚地注意到洛斯特的尾巴和貓很像,但顯然比貓咪的更爲蓬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掉毛的週期。洛斯特自然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一進來他就擺出了很挑剔的架勢,除了門口的樸素鞋櫃,他還對梅隱的書桌以及書架評頭論足,最後頂着一臉的不耐煩來到了牀頭櫃前,黑色的木質小櫃檯,上面擺着銀色的精緻燈燭,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在櫃子上摸了摸,又很快收回來,洛斯特臉上的表情更加不耐煩了,“這個,好醜”,他看了眼彷彿不在乎屋裏多了一個人的黑髮男人,對方已經坐在了書桌前,修長的手正在翻閱一本書,看得出來是很細緻的人,書本被包上了好看的書皮,是簡樸的牛皮紙。
這人竟敢忽略他!洛斯特忽然覺得心情煩躁起來,尾巴胡亂在身後甩了甩,他皺着眉走到那張書桌前,靠着桌沿,一隻手覆上書,擋住內容,“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黑色的眼睛疑惑地看過來,毫不在意地將他的手移開,接着目光又落在了上面,“我想我有權利知道貿然來到家裏的客人是什麼品種”
洛斯特猛地站起身來,巨大的力道使得桌子向後移動了一些,發出與底板摩擦的聲響,“直接問我難道不會比書更靠譜嗎!?”
這下是沒法看下去了,梅隱手指一頓,將書合上,擡眼看着他,臉上是有些無可奈何的神色,“我做過許多禱告,見過許多教徒,沒有人像你一樣”,他頓了頓,抿抿脣,沒再說下去。
剩下的半句是沒有人像你一樣暴躁又無禮。但這句話要是說出去,這個不成熟的客人顯然會更加暴躁無禮。
洛斯特倒是沒在意他沒說玩的半句話,小孩子心性一般,看到這個人終於注意到自己了,臉上的不耐煩都沒有了,他挑了挑眉,很是自豪地點了點頭,自報家門,“我可是惡魔”
惡魔?梅隱自上而下地將他打量了一遍,眼裏的不相信顯而易見,但他頓了頓,還是斟酌了纔開口,“可你更像一個精靈”,即使作爲精靈也是很奇怪的精靈。
他第一次對“精靈”有明確的概念,得益於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書,書名不太記得清,大致是同中國叫做《山海經》的書類似,記載了許多志怪,妖怪、精靈、鬼魂,所有的種類一應俱全。初次讀到這本書,在對書裏描述的奇怪物種的好奇之外,更多的則是對作者本人的驚奇,無論是誰,有這樣豐富的想象力,都是令人敬佩的,現實裏並不存在的物種僅僅憑着想象就可以被精細的語言記錄下來,實在是奇妙。但眼下他的觀點被洛斯特打破了,或許他該更新一下觀念了,看來許多東西並不是虛構。
洛斯特不滿地指了指他頭頂的角,“有點腦子的人就會明白,很少有精靈長着這樣好看的小角,況且,精靈都是些僞善的傢伙,”,鼻腔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無能又虛僞,低級的生物”
“……”,這樣自視甚高,並且貶低精靈,看來確實不是精靈,“據我所知,精靈是美麗又善良的物種,”,梅隱看着洛斯特,目光掠過他頭頂的小角,“而且書上記載,他們是高級的生物”
桌子被用力砸了一拳,梅隱心痛了一瞬,看着桌面輕微的凹陷,突然想起這是前不久新換的書桌,眉心跳了跳,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指,“…暴力的傾向,先生”
“所以,請、不、要、忤、逆、我。”,洛斯特咬牙切齒,碧綠的眸子盯着梅隱,他聳聳肩,”你應當看得出來,我脾氣不好,愚蠢的人類“
教堂的鐘敲響第三次的時候,梅隱從椅子上起身,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幼稚的小子身上——哦,這個自稱是惡魔的傢伙甚至還沒有他高,看起來就像個未成年。
洛斯特的眼睛跟着他跑,尾巴不安地動了動,或許是因爲他作爲玫瑰花時算是被梅隱養育了一段時間,更何況他還喝了對方的血,此刻看到他要走,心情便有些焦躁,他快速跟上梅隱,在他開門之前,尾巴先他一步,纏上了黑髮男人的腰,“不許丟下我!”
瞥了眼臉頰還是很紅的洛斯特,梅隱有些喫驚,但還是開口,“剛纔不經意摸了你的尾巴,引起不適,抱歉”
洛斯特愣了愣,忙抱起雙臂,轉過臉,“沒有不適…,哎算了,”,尾巴慢慢收縮,漸漸的消失不見,他得意地看着梅隱,”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真是像個孩子,或許真是個未成年的惡魔呢。梅隱腦子裏跳出這句話,他很捧場的點點頭,伸出手指指指那兩隻玲瓏的小角,“還有角”
“哦,”,洛斯特摸摸頭上的角,似乎很是捨不得,但下一秒角就消失了,他眨眨眼,看着梅隱,“怎麼樣?”
那雙碧綠的眼睛像是夏天蔥蘢的樹葉,充滿生機,此刻帶着些驕傲,是很天真純粹的樣子,梅隱下意識地彎脣,語氣也不很冷淡了,“很厲害”
“那是,我可是最厲害的惡魔”,洛斯特顯然不知道謙虛這個詞怎麼寫,他站近了些,湊到梅隱脖子上嗅,嘴裏含混不清地嘟噥,”我餓了……“
“……”,脖子處總是莫名其妙出現的痛感現在不需要洛斯特解釋梅隱也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顯然是被這個驕縱的惡魔咬的,往後退一步,他推開洛斯特,有些不確定地發問,”是肉還是血?“
“嘿!”,洛斯特忽然又急躁起來,頭頂的角突然冒了出來,他跺跺腳,聲音提高了一個分貝,“人類真是愚蠢,高貴的惡魔是不會喫骯髒的肉的!”
梅隱不理解這有什麼好值得他跳腳的,他握上門把手,轉頭提醒他,“高貴的惡魔大人,請記得收起你的角”
洛斯特氣急敗壞地擋住自己的角,狠狠地瞪着他,“該死的人類!”
惡魔看來真的很討厭人類,梅隱聳聳肩,轉身打開了門,卻一下子愣住了。
上帝啊,他說過他一般不會麻煩日理萬機的上帝老人家,除非忍不住。
門外正站着一個面色蒼白的人,青黑的眼窩看起來有半個月沒睡覺了,蒼白臉上的嘴脣卻紅的可怕。哦不,梅隱鬆開門把手,感受到鋪面而來的涼意,下意識後退一步,看到了面前這個‘人’透明的下半身,甚至談不上是下半身,他沒有雙腿,飄在空中,就像一團鬼火。
他現在的臉色一定和麪前這個鬼魂一樣蒼白,絕對是。
“愚蠢的人……”,洛斯特好像注意到什麼了,他抱着手臂不耐煩地探出腦袋來,看到門口那個蒼白的幽靈,挑了挑眉,竟然彎脣笑了,他把下巴支在梅隱肩膀上,“瞧瞧這是什麼?一個幽靈!”
梅隱不太想說話,他此刻更是忘記了拍開肩膀上那個討人嫌的腦袋,幽靈先生卻很自在,晃盪着身子穿過梅隱的身體進了門。
洛斯特很嫌棄的挑開,“骯髒的鬼魂!竟然碰了我!”
炸毛的尾巴下意識地纏上梅隱的腰,不過神父先生現在沒空搭理這件小事,他僵硬的轉過身來,身上還掛着一個大型掛件,幽靈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青白的臉轉過來看着梅隱,空靈的聲音比書上描述的還要瘮人。
“你是神父嗎?先生”
真是個有禮貌的幽靈。梅隱一向冷靜,但這種情況下,還是覺得汗毛倒豎,他抿了抿脣,斟酌了一下措辭,手不小心摸到洛斯特的尾巴,對方受驚一般地從他身邊跳開,瞪了他一眼。
“額,我想是的,鬼魂…呃,幽靈先生?”
他現在的聲音一定乾澀的要命,但至少說得出話來,洛斯特嗤笑一聲,沒等幽靈回答,伸出手來,手心顯現出一點瑩瑩的幽光,“我可不喜歡幽靈”,那點光點往幽靈那邊飛過去,幽靈慘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恐,往旁邊閃開。
“不!”,他大喊,空蕩蕩的聲音彷彿讓人置身幽暗深邃的山谷,“洛斯特大人!我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