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已經二十多年不回來,爲什麼現在找來?二十多年,你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個兒子,爲什麼現在要來?我已經不需要你,我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兒,那個小男孩兒渴望一個可以溫暖保護他的母親。

    可是現在的我已經長大成人,這些我都不需要。你現在來跟我解釋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顧傑不知道當年父母爲什麼離婚。

    可是他始終記得母親離開的那一天,父親咬牙切齒的把想要追着母親出去的自己拎了回來,狠狠的痛揍他。

    面色猙獰的告訴他,他的母親死了,這個世界上他再也沒有母親。

    他拼命的反抗。

    可是他期盼着每一天母親能夠回來看他。

    期盼到後媽進門,期盼到弟弟妹妹出生,期盼到這個家裏再有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期盼到他在鄉下的門口每一天坐在門檻那裏,遙望着遙遠的那條小路,希望母親可以出現在一條小路的盡頭。

    可是這些只是一種奢望,從來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以至於從所有的期望一直到後來的失望,他已經漸漸不需要對母親帶有任何期待。

    甚至他記得自己當兵的時候,還給母親寫過信,可是那些信如石沉大海。

    也許就是從父親狠心的讓他代替弟弟去下鄉插隊的那一刻開始。

    他也已經一刀將自己心裏所有的親人斬斷,他告訴自己沒有親人。

    除了爺爺奶奶,他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沒有兄弟,這個世界上唯有他自己和爺爺奶奶。

    “顧工程師,我們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談!”

    辦公室裏所有人都撤了,只留下四個人。

    顧傑看着眼前的女人,母親哭起來的樣子,讓人會覺得心軟,他知道自己內心這麼多年的渴望突然變成現實,其實他想聽到母親的解釋。

    他想知道爲什麼這麼多年完全對自己不聞不問,同樣是母親的兒子,母親帶走了大哥,二哥,卻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

    到底是爲什麼?

    他就不配得到父母的愛嗎?

    “顧傑,你別這麼說,你現在已經是個成年男人。應該體諒到你母親當年特別不容易。他沒有帶走你,是因爲沒有辦法帶走你。”

    中年男子看起來儒雅斯文,和父親顧長生比起來。

    這個男人是母親應該喜歡的類型吧。

    “我想這件事應該讓我們兩個人談談,您是一個外人不適合涉及到我們母子所要交談的內容當中。”

    顧傑不想表現出針對的態度,可是眼前這個男人,他無論如何也喜歡不起來。

    方曉慧擦了擦眼淚,對男人和身旁的那個女孩兒說。

    “老周,你先帶着她出去吧。讓我和小杰先談一談。”

    被叫做老周的男人,推了推自己的鏡片,拎起自己手裏的提包,示意身旁的女孩子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顧傑能夠感覺到,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女孩兒揚起面孔一雙眼睛注視在他的身上。

    眼神讓他心裏感覺到特別不舒服,那是一種奇異的憐憫的眼神。

    辦公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咔嚓關上的房門聲,讓這裏似乎成了一個隔絕的事件。

    “說吧,你爲什麼來找我?”

    顧傑坐了下來,他不知道該拿什麼樣的情緒和麪孔來面對自己的母親。

    在他心裏已經認爲母親和他毫無瓜葛之後,母親卻突然出現了。

    “小杰,難道你不能原諒母親嗎?母親這些年也很想你,母親剛剛帶着你大哥,二哥走的時候,想起你我是徹夜難眠,以淚洗面。

    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一天。”

    “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既然徹夜難眠,以淚洗面,爲什麼你沒有回來看我?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有回來過一次都沒有,甚至我給你寫過那麼多封信。你都沒有回過我一封信。

    這就是想我?”

    這是顧傑非常不理解的地方,他從來沒有想過母親會如此決絕,離開這個家以後,甚至徹底把自己拋棄。

    “小杰,媽媽不給你寫信是爲了你好。”

    “這是爲了我好?您說這話的時候,可笑不可笑。一個幾歲的孩子最渴望母親的陪伴,您卻說您不給我回信,是爲了我好。”

    顧傑的冷嘲熱諷,讓方小慧不由得又是淚如泉涌。

    “小杰,媽媽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當時媽媽帶着你大哥,二哥嫁給了你周伯伯,當時的情況,不允許媽媽給你寫信。你要知道兩個再婚家庭的組合其中有多少的艱辛。

    那個時候我和你大哥二哥日子過的非常艱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的每一封來信,媽媽知道應該給你回信。可是媽媽不能給你回信。”

    “你和大哥,二哥日子過得艱難,不和我聯繫,我理解情有可原。可是你不給我回信,我覺得不理解,就算日子過得再難,難道你後來的丈夫都不會允許你給自己以前的孩子寫一封信?”

    顧傑覺得是簡直不可思議。

    “你不會明白,你爸當時和我離婚有多恨我,恨不得殺死我。如果我給你回信的話,你爸只要看到我寫的信,就會立刻撕掉,甚至會因此厭惡你。

    媽不給你寫信,是不想讓你爸遷怒到你的身上。”

    顧傑嘆了一口氣,如果這麼說也說得通,因爲那些年,他不能提起任何關於母親的往事。

    家裏任何角落都不會有母親留下來的痕跡,甚至那些照片全部都被父親撕毀了,燒掉了。

    他保留的母親的最後一張照片,也被父親在暴怒之下撕的粉碎。

    每一次面對母親的任何一點一滴,父親就像是被人踩了痛腳一樣恨不得毀天滅地。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倒是覺得這個藉口,理由完全可以說服。

    “好吧,如果是你說的那樣,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長大了,爲什麼來找我?”

    “我也是好不容易從你大哥那裏纔打聽到你現在的地址,你大哥一個戰友是在這個縣裏,他們聽說這個縣裏有一個鼎鼎大名的顧工程師。

    無論是年齡,名字,還有長相幾乎都和你一樣。你大哥確定之後,媽媽才決定來找你的。無論怎麼樣,你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忍心扔下你徹底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