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喝了藥已經好多了，可是聽到兒子這麼說的時候，還是面色漲紅，他當然知道，所有人雖然沒有表態，可是聽到這麼一個巨大的新聞的時候，該怎麼想？
如果真的拿出那張報紙，的確自己在上面登了聲明，那個時候所有的輿論不會轉向譴責顧傑。
反而會譴責他，畢竟是他這個親生父親，先拋棄了自己的兒子。
“顧同志，那您以什麼身份讓我閉嘴呢？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當初明明顧恆也已經到了年齡，可以下鄉去當知青。可是您拍電報說您重病在牀，需要我回來。
所以我回來了，結果呢，您做了什麼？您直接在那邊給我打了退伍報告。這邊就給我報了下鄉去當知青的名。小兒子捨不得讓他下鄉，我這個爹不疼，娘不親的三兒子就可以捨棄。
我當時問您的時候，我是不是您親生的兒子？您對我說什麼？
您說您寧願您這輩子都沒有我這麼一個兒子，您說過我下鄉去當知青，就算是報答了您所有的養育之恩。所以我走了。不過臨走之前，我不過是把您的小兒子打了一頓。
也沒多嚴重，不過就是一些皮外傷，當時您護着您的小兒子說的什麼？您就告訴我，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我這個兒子，於是第二天您就登報聲明。
您沒有我這麼一個兒子，而且以後顧家的所有家產跟顧傑無關。您生老病死也跟顧傑無關。
怎麼這麼快你就忘了？您還是貴人多忘事啊！”
站在一旁的五位工程師忽然之間非常愧疚，他們剛纔還把眼前的這位老人當成顧傑的父親，熱情的招待，想要緩和父子之間的關係。
可是聽了這番話，連他們都覺得替顧工程師悲哀和傷心。
一個如此偏心的父親偏心小兒子，居然這麼對待自己另一個兒子。
這心怎麼會這麼狠呢？
狠到這種程度，難不成還要讓顧工程師去認這樣的父親嗎？
他們剛纔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打顧工程師的臉，認真的說如果他們自己身上發生這種事情，還能去認這樣的父親嗎？
還能把這個弟弟當做自己的弟弟嗎？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怎麼會站在外人的角度去片面的讓父子兩個和解？
劉工程師上前輕輕的拍了拍顧工程師的肩膀。
“小顧，你做得對。這件事我們以前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今天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再讓他進我們機械廠。簡直是不堪爲人父！”
“顧工程師，我真是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父親。真是給我們男人丟臉！”
“以前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後爹會這麼狠心。自己的親生骨肉說不要就不要，說斷絕關係就斷絕關係。”
“顧工程師你別傷心，以後機械廠就是你的家，以後我們所有人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你放心！我們可比有些人強。”
劉工拉起顧傑往出走。
“咱們到喫飯時間，走，咱們今天就好好喫一頓，喫完了回來還得繼續咱們的工作，誰也不能耽誤咱們改革新農業機械的進程。”
“你們三位趕緊離開這裏，這裏是工程師的辦公室，裏面有很多機密的文件和圖紙。你們不方便留在這裏，我要鎖門了。”
冰冷的態度讓顧長生面色羞紅。
第一次被人這麼下面子，第一次讓人這麼不給一點情面的趕出去，這是被攆出去。
站起身在妻子的攙扶之下，跟着小兒子一起走了出去。
王工程師直接把大門鎖上，冷哼了一聲，“哼，是沒見過這麼狠心的人。什麼玩意兒啊？”
顧恆對着王工程師離開的背影，大罵。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麼說我父親？”
看着王工程師頭也不回理也不理他們的姿勢走掉了。
只好回聲跟父親說道。
“爸，您別生氣。這些都是鄉下人，屁也不懂，就會胡說八道，他們都被顧傑洗腦，你不知道顧傑在這機械廠簡直是稱王稱霸。”
“他不認您就不認您，您就當沒這個兒子。”
杜鵑狠狠的瞪了一眼兒子，“行了，你閉嘴吧！”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上眼藥也不是這會兒能幹的事情。
“老顧，你怎麼樣？咱們先找個這樣的招待所住下來，你這個樣子可不好，得好好休息一下。”
顧長生疲憊的點點頭，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忽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往日認爲理所當然的那些事情，也許並不是理所當然。
雖然是自己的兒子，可是並不代表兒子不是一個人，兒子也有自己的思想行爲。
這已經不是那個舊時代。
顧傑也已經長大了，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之下，顧傑已經成爲一個高大的男子漢，他站在那裏跟自己說話的態度不卑不亢。
他站在那裏，高大威武的姿勢，目光的銳利都顯示出這是一個成年男人用自己的擔當開始和自己的對抗。
而再也不是小時候僅僅是憤恨的赤紅着一雙眼睛和自己對視。
那個弱勢的被自己掌握在手心裏的顧傑早已經不存在了。
顧長生忽然意識到，自己老了。
也許這個舞臺已經面臨到自己要退休。
他知道自己再有五年就要退休，可是他一直都不服老，他覺得自己還可以幹很久。
可是現在忽然意識到，兒子已經長大了，已經開始站上了一個真正的舞臺，發揮自己的光和熱，而他還把當成那個在自己手心裏可以任意揉捏的孩子，是根本就不可能。
顧長生忽然回顧自己的一生，他印象中前妻的三個兒子，似乎自己都沒有給予過任何疼愛。
老大，老二他根本都沒有印象，跟着前妻離開之後，老大老二聽說已經去當了兵，後續應該是成了家，可是再也沒有來過消息。
彼此之間沒有聯繫。
老三在自己的跟前，幾乎也沒有在自己跟前長大。
要不是老爺子老太太護着，大概他也會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