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突利失和拔灼願意合兵一處共抗唐軍,吾願意交出這可汗之位!”
“糊塗!”
梯真達官急道:“大汗豈可如此天真?那兩人狼子野心兇殘暴戾,就算大汗願意獻出汗位,可是他們怎能放心有你這個名正言順的大漢存在?”
“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若不能先下手爲強,大汗遲早被他兩人害死!”
“這個……”
曳莽猶豫不定。
他不願手足相殘,一方面是不想留下罵名,另一方面則是深知此刻薛延陀已經處於崩潰之邊緣。
若是不能同心協力抵抗唐軍,說不得不久的未來就將闔族被抹平於史書之中。
曾經雄霸漠北縱橫草原的薛延陀,將會連同鐵勒諸部一起湮滅在歷史之中,成爲後人茶餘飯後的傳說。
可他也不想死……
“大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大唐皇帝若非當年心狠手辣殺兄弒弟,焉能創下如今大唐繁榮鼎盛之局面?”
“縱然一時受到萬衆罵名,可是隻要能夠振興部族,用不了多久,沒人會記得您的污點,只會歌頌您的英明神武!”
“突利失自私自利,拔灼殘暴兇虐,汗國落入這兩人手裏,覆亡只是遲早之間!大汗,部族存亡,盡在您一念之間,切不可婦人之仁!”
梯真達官翹着鬍子,一頓疾聲厲色,試圖勸阻曳莽對他的兩個兄弟狠下殺手,將薛延陀的殘餘勢力統一掌控在自己手裏。
成王敗寇,便是世間至理。
只要能夠統合薛延陀完成驅逐唐軍的目標,那就是整個鐵勒諸部的英雄,威名將會被鐵勒子孫世代傳頌,誰在乎你是否當初曾經做過什麼呢?
到時候自然會有無數的人站出來爲你洗白……
曳莽依舊猶豫。
殺了自己的兩個兄弟,將所有的軍隊盡皆掌控在自己手裏……
這也不是不行,他害怕的是萬一自己殺了兄弟,最終依舊沒有將唐軍驅逐,反而大敗虧輸,那可怎麼辦?
若是有驅逐唐軍、重振薛延陀的功勳在手,自然是不懼那些污點。
可若是最終落得一事無成,更讓薛延陀在他手上覆亡。
那麼結局就將會是他曳莽殘殺手足,導致汗國覆滅,他就是薛延陀的千秋罪人,必將受到萬世唾罵、遺臭萬年……
風險着實太大。
梯真達官忍不住搖頭嘆息。
這位大王子什麼都好,有着胡人少有的仁義率直,本身威望也不低,鐵勒諸部之中多有支持者。
就只是這優柔寡斷的性子,關進時刻看上去顯得缺少擔當,沒有魄力。
古往今來成就大事者,哪一個不是殺伐果斷心狠手辣?
沒有人能夠看得見未來,所有的選擇都是基於眼下之處境做出判斷,有時候成功有時候失敗,這是很正常的。
但臨機決斷展現魄力,方有成功的希望。
猶豫不決跮踱不前,致使良機錯失,卻是連半分勝算都不會有……
曳莽回首望了望遠方的闐顏山,又看了看陰沉沉烏雲凝聚的天空。
這場雪斷斷續續,先是鵝毛一般飛舞了半日,後來停了一陣,眼下又有下雪的預兆,而且北風愈來愈烈,有暴風雪的前兆。
放在以往,草原之上遭遇暴風雪乃是一場災難,無數牛羊和族人將會被風雪掩埋、凍死,但是現在,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逃脫良機。
“傳令下去,闔族集結,本汗親自斷後,所有族人向東北方向龍城遷徙,這場風雪會爲我們阻隔唐軍的追殺。”
“只要到了龍城,撤入狼居胥山,拒險地而守,唐軍亦奈何不得我們!”
“喏!”
斥候飛奔而去傳達號令。
梯真達官上前,提醒道:“大汗,趕緊下決斷吧!”
曳莽亦知道時不我待,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曳莽叫來親信,吩咐道:“持我印信,前去面見突利失、拔灼兩位王子,命其率軍前往龍城,吾等合兵一處,共抗唐軍。”
“告訴他們,父汗已經將大汗之位傳於我,但是爲了薛延陀的未來,我們兄弟之間必須精誠團結,所以,我願意交出大汗之位,聽從他們兩人的號令!”
“大汗,不可!”
親信急忙勸阻。
曳莽擺擺手,嘆氣道:“吾意已決,毋須多言!速速去辦吧,當吾率領族人抵達龍城之時,要見到兩位王子的軍隊前去會師!”
“……喏!”
親信不敢再勸,臨行之前卻狠狠瞪了梯真達官一眼,認爲都是這個老傢伙給大汗出的餿主意……
唐軍追着潰逃的薛延陀兵卒,一路窮追不捨,撲向鬱督軍山腳下的薛延陀牙帳。
薛仁貴一馬當先。
一路以來,零星的薛延陀潰兵試圖阻止起來阻擋唐軍的追擊,但是人數太少太過分散。
兼且早已被趙信城中那震天動地的轟炸嚇破了膽,數次阻擊,都被薛仁貴率領大軍衝破。
薛延陀軍隊雖然自幼生長在漠北,有着地利之優勢。
但是此刻天寒地凍,路上堅冰積雪極是難行,馬蹄受創之後便喪失了機動性。
而唐軍因爲普遍釘着馬掌,碾冰踏雪如履平地,一路追殺毫不停歇,殺得薛延陀潰兵狼奔豕突抱頭鼠竄,橫屍處處,死傷無數。
薛仁貴知道不能給予薛延陀重整旗鼓的喘息之機,哪怕明知暴風雪將至,亦是窮追不捨,不斷下令軍隊加速加速在加速。
鬱督軍山直插入雲的山峯就矗立在眼前,連綿的山脊橫亙天邊,山腳下那成片的潔白的氈帳就彷彿一個一個洗的白白的姑娘等着如狼似虎的漢子上去蹂躪、折騰。
唐軍各個紅了眼,拼命將馬速提升至極限!
那裏,就是薛延陀的牙帳!
那裏,就是勒石燕然的所在!
那裏,就是唾手可得的曠世奇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