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城池”,其實此刻已然成爲一片廢墟。
薛延陀不善營造,此間的建築大多是建城之時所築,氣候數百年間修修補補,頂了天就是在倒塌掉的房屋基礎上進行簡易的修葺,磚瓦石塊殘破不堪,就連木料也大多腐朽。
這次被數量龐大的火藥炸了個底朝天,所有的建築都倒塌破敗。
城內的硝煙尚未散去,雪花從天而降,處處瀰漫這刺鼻的硝煙味道。
斷壁殘垣之間,無數薛延陀兵卒的屍體被掩埋其中,直接被炸死的人並不多,但是這等天氣、這等條件之下,傷勢稍微重一些便無法救治,只能等着慢慢死去。
是以,城內廢墟之上,無數薛延陀傷兵痛苦呻吟、哭爹喊娘,掙扎痛苦、愁雲慘霧,宛如地獄。
手臂上捆綁着一條白色毛巾的唐軍隨軍郎中正在忙碌的救治。
有的傷勢較輕,簡單救治之後便會有兵卒將其帶到城南一處軍營之內關押起來。
而對於傷重者,則冷漠的拋棄在一旁,任其自生自滅,甚至對於那些腸穿肚爛、血肉模糊者,直接一刀結束了性命。
契苾可勒搖搖頭,並未有什麼不滿,這非是冷酷殘暴,而是爲了結束他們的痛苦。
戰場之上,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若換成此刻失敗的是唐軍,薛延陀的處置方式肯定比這個殘暴十倍……
在城南倒塌城牆一側的一處軍營之內,契苾可勒見到了這支唐軍的統帥李愔。
出乎預料的年輕,一身戎裝映襯得一張微黑的臉膛英氣勃勃。
算不上如何俊秀,卻自有一種上位者的儼然氣度,令其看上去格外的充滿一種自信隨和的氣質。
“契苾可勒,拜見趙王殿下!”
契苾可勒稍稍注視了李愔幾眼,便上前參見。
李愔呵呵一笑,上前兩步,摻扶着契苾可勒的手臂將其拉起來,溫言道:“軍伍之中,何必行此大禮?”
“你我雖然分屬敵對,但是我對將軍卻是聞名已久,今日一見,實是有幸。”
契苾可勒苦笑道:“敗軍之將,何敢言勇?武川鎮一戰,大帥兵不血刃便令在下經營十數年的堅城淪陷。”
“諾真水一戰,更是殺寒了在下的膽。大唐人傑地靈,名臣名將層出不窮,大帥如此年輕便有如今這等功勳,假以時日,必將成爲下一個李衛公!”
李愔哈哈大笑,請契苾可勒入座,至於這些吹捧的話語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下一個李衛公?
你可別扯了,人家李靖用兵如神百戰百勝,我這若非依仗火器之利,能打得過誰呀?
兩人入座,有親兵送來茶水,李愔請契苾可勒飲用,這才問道:“兵卒來報,說是將軍有事相告,不知是何事?”
契苾可勒不答,反問道:“此刻大軍一路追殺薛延陀大軍,盡數北上鬱督軍山,何以大帥居然要坐鎮此處,豈非坐失良機?”
十餘萬精銳丟失在趙信城,薛延陀元氣大傷損及根基,根本不可能再有餘力擊敗唐軍。直搗鬱督軍山薛延陀可汗牙帳,勒石燕然山,這是誰也無法阻擋的潑天功勳。
而身爲主帥,李愔這個時候沒有去最前線將功勳緊緊攥在手中,反而坐鎮此處不思進取,任誰都難以理解……
李愔微微搖首,笑而不答。
搶攻?
他根本不需要。
這一仗狂飆突進直抵漠北,他李愔的名字必然鐫刻在史書之上,這就足夠了,至於摧毀薛延陀牙帳,直搗龍城這等功績,就留給薛仁貴以及稍後便會趕來的薛萬徹等人好了。
所以,多少功勳給他都白瞎了,浪費。
而這些功勳落在薛仁貴身上,則能夠使其迅速崛起,成爲李愔勢力之中與蘇定方並駕齊驅的一顆將星。
只要有了堅實的班底,將來何等功勳撈不到?
更何況薛萬徹在自己兵出白道之後,哪怕明知道違背了皇帝的意志,依舊毫不遲疑的尾隨而來,爲他殿後收拾殘局。
這份人情不能不還,更別說薛萬徹的右武衛當中有着自己數位好友,功勳分潤給右武衛,也算是間接的提拔了好友們一回,何樂而不爲呢?
這些話自然不可能跟契苾可勒明說,是以面對契苾可勒的疑問,李愔只是笑笑,並不解釋。
契苾可勒也意識到自己問的不太合適,想必人家心裏自有謀算,又豈能說於他知?
便趕緊說道:“此番趙信城一戰,薛延陀受創嚴重,固然很難徹底覆滅薛延陀汗國,卻使其難以維繫漠北的統治。”
“整個漠北分崩離析是肯定的,鐵勒諸部各自爲政,唐軍想必也會大傷腦筋,畢竟漠北地域遼闊,若是一個一個部族的去清剿,非得數十萬大軍不可,否則難以見效。”
“還請王爺向皇帝陛下諫言,契苾部願意臣服於大唐,甘爲大唐之先驅,爲大唐穩定漠北,不惜餘力!”
李愔面色恬淡,心中哂笑。
這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懂得衡量得失,會審時度勢,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最省事。
他看着契苾可勒,緩緩說道:“契苾將軍心向大唐,實在是難得。稍後,某向陛下啓奏的戰報之中,會諫言在漠北設立安北都護府,各個部族設立羈縻州,各自管理族人。”
“契苾將軍敬獻夷男可汗于軍前,實在是大功一件,某亦會奏請陛下,敕封契苾將軍安北都護府副都護一職,以獎勵將軍的功勞。”
契苾可勒:“……!”
氣得他差點拍案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