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回身掩好門,向着牀鋪走來。另外幾人也被驚醒,問道:“王爺有何吩咐?”.七
那兵卒一邊將一個信封揣進懷裏,一邊脫鞋上了牀鋪,回道:“軍中糧草告罄,補給不足,明日清早去給薛大帥送信,讓他趕緊押送糧草加快行程……”
“你說這薛大帥也是,這麼大的功勞放在眼前,他怎地就不着急呢?”
“前兩天有斥候來報,說他正帶着右武衛晃晃悠悠的剛剛過了諾真水,距離這裏起碼得有十天的路程,這不是耽誤事兒嘛……”
“娘咧!你活膩歪啦?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主兒,背後說他閒話,傳出去可了不得。”
“嘿!這裏不就咱們自家幾個兄弟麼?你往外傳啊?”
“那可說不準,看你上不上路咯。”
“王八蛋胡老二,老子給薛大帥弄死對你有好處啊?”
“那是,你若是死了,你家那細皮嫩肉的小娘子,就讓兄弟們幫着照顧。”
“啊哈哈,放心,你那娃子哥哥也當自家兒子養!”
“去你地娘咧……”
幾個人說說笑笑,然後熄了燈,屋子裏安靜下去。
窗外北風呼嘯,寒風順着並不嚴實的門窗縫隙鑽進來,屋子裏滴水成冰。
蕭嗣業卻感受不到多少寒冷,身體反而猶如火焰燃燒!
他躺在牀榻上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瞪得滾圓,胸膛劇烈起伏。
心中有若潮水一般翻滾激盪!
右屯衛沒有糧草了?
蕭嗣業的心臟開始抑制不住的跳動。
右屯衛居然沒有糧草了?
軍馬未動,糧草先行。
這樣的道理不知道嗎?
一支依靠狂飆突進,將阻擋在面前的一切障礙轟爲齏粉的雄師,居然沒糧草了?
那麼……
面對沒有糧草的右屯衛,薛延陀的大軍還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當一個待宰的羔羊麼?
蕭嗣業知道自己這麼想不對,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是個漢人沒錯,但他首先是個人!
活着的才能做人,死了的人與豚犬有何區別?
甚至連豚犬都不如,起碼豬肉狗肉可以喫,沒人喫死人肉……
爲了活着,即便是背棄宗族、背棄國家,又有什麼錯呢?
怨就怨那個雁門關的守將,怨就怨李愔,是他們不給我活路走,我也沒辦法……
蕭嗣業瞪着眼睛,在漆黑的夜裏瞪着房梁,心中默默的盤算,默默的數數。
直至數到一千,側耳傾聽屋內的動靜。
幾個兵卒的呼吸很是均勻,甚至還有一個打着呼嚕,節奏很強,顯然都已經睡熟。
他慢慢轉過頭,黑暗之中什麼也看不到。
將手緩緩的伸到身邊那個兵卒的被窩裏,輕輕的摸索着……
直至摸到懷中那個信封,將手從衣襟伸進去,捏着信封的一角,慢慢的拽了出來。
拽到一半,那兵卒猛地翻個身,嚇得蕭嗣業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
信封被他輕輕的拽了出來……
黑暗之中,屋外寒風呼嘯,蕭嗣業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旦被發覺自己有盜取公文的企圖,恐怕李愔二話不說就砍了自己的腦袋……
幸好,屋內屋外呼嚕聲北風聲交相呼應,除此之外,一切寂靜。
蕭嗣業將信封捏在手裏,感受到上邊密封的火漆
接着慢慢的坐起身,掀開身上的被子,輕輕的下地穿好鞋子。
躡手躡腳的到了門邊,猶豫了一下,又回身憑着記憶在牀鋪邊上摸索一陣。
將最裏邊一個今晚不值夜的兵卒脫下的兵甲衣裳拎在手裏。
這才輕輕推開門,閃身而出,又悄沒聲息的將門帶好。
屋外寒風凜冽,凍得蕭嗣業打了個哆嗦,不敢耽擱,趁着黑夜順着牆根一溜煙跑出了院子……
街上盡是唐軍時不時的往來巡邏,蕭嗣業尋了一出牆角,躲在黑暗裏。
將那一套偷來的兵甲衣裳穿好,這才走到街上,向着城南走去。
城南的城牆白天被火藥炸塌了大半,這會兒就算有人看守,也定然會有疏漏之處。
只需出了城,繞着趙信城遁入北邊的顏山,就沒人能追得上自己。
從小生活在突厥人的營帳內,他學到了冬天在雪地裏生存的技能。
這麼大的顏山,只要細心的去找,食物有的是。
到了夷男可汗的牙帳,將右屯衛缺少糧草的信息告訴夷男可汗。
薛延陀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調集大軍將李愔擊敗,自己便是大功一件。
當年趙信投降匈奴之後被封爲“目次王”,其中固然有他原本就是匈奴人的原因。
更因爲伊稚科可汗看中趙信從漢人處雪來的本事。
自己身爲蘭陵蕭氏的子弟,家學淵源豈不比趙信強上十倍百倍?
咱也不奢望能夠封王,起碼一個貴族少不了吧?
爲了活下去,爲了榮華富貴,即便是心頭覺得有些對不住此刻趙信城內的唐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畢竟只要自己抵達夷男可汗的牙帳,薛延陀大軍隨後便至。
尚在等候糧草補給的右屯衛毫無防範之下,定然軍心大亂,一觸即潰……
迎面遭遇好幾撥巡夜的兵卒,只是因爲蕭嗣業身上穿着唐軍衣甲,是以並未盤問。
蕭嗣業提心吊膽的走到城南,見到坍塌的城牆出空無一人,並無兵卒值守,頓時長長的鬆了口氣。
也顧不得其中蹊蹺,瞅瞅四下無人,便尋了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方。
身形敏捷的越過亂七八糟的磚瓦石塊,悄無聲息的出了城……
回頭看了看黑夜之中有若巨獸蟄伏的趙信城,蕭嗣業重重的吐出口氣。
來不及感嘆,便深一腳淺一腳的藉着雪色,向着城東走去。
企圖繞過趙信城,遁入城後的顏山。
走了沒幾步,忽然覺得前方黑影幢幢,嚇得蕭嗣業就想要跳入一側的一個土溝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