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丈,放在平素這也只是騎兵衝鋒之時幾個縱躍的距離。
然而現在卻成爲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無數騎兵前赴後繼,懷着決死之心發起衝鋒,卻盡皆倒斃在唐軍的弓弩之下。
李愔站在後陣,端坐馬上,遙望着血腥的戰場。
薛延陀騎兵悍不畏死前赴後繼,卻猶如兇猛的潮水撞擊礁石一般。
除了泛起幾個浪花,根本無法撼動唐軍軍陣。
這一幕,不由得讓他想起面對侵略者揮舞着大刀長矛發起衝鋒的八旗騎兵……
戰鬥進行得很是慘烈,但是對於唐軍來說,興奮之餘卻又顯得有些無聊。
固然有些無聊,但是面對如此強敵可以盡情屠殺,卻連一個傷員都沒有的戰鬥,誰曾經歷過?
唐軍從上到下幾乎興奮的喊叫出來!
原先的茫然恐懼此刻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指揮作戰的薛仁貴更是激動得滿臉血紅!
面前的可是縱橫漠北的薛延陀騎兵!
當這些胡族騎在馬上,手持彎刀,他們就是天底下最剽悍的戰士。
當他們匯聚在一起發起衝鋒,足以撕碎這個世上任何一支軍隊。
然而現在,他們卻像是一羣豚犬一般任憑宰殺,毫無反抗之力……
薛仁貴咬着嘴脣,看着遠處衝鋒的薛延陀騎兵就好似撞上一堵無形的牆那般紛紛墜馬慘死。
漢人百姓祖祖輩輩吃了胡族多少苦?
每當草原上天災肆虐,胡人便會縱馬南下,掠奪漢人的糧食財富,甚至於將漢人當做“兩腳羊”…….七
古往今來,多少漢家兒郎死在抵禦胡族入侵的疆場?
百姓爲了國家地域胡族,又要揹負多少苛捐雜稅?
……
吐迷度的一顆心墜入絕望的谷底。
他知道唐軍善守,自從隋唐兩朝以來,還未有胡人鐵騎能夠衝破漢人正規軍隊的整列。
惡陽嶺下那一戰,唐軍陌刀陣帶給他的恐懼尚未完全散去,緊接着卻又遭受到比陌刀陣更爲恐懼的打擊!
密密麻麻的弩箭,然後勇敢的薛延陀騎兵便紛紛斃命墜馬……
這什麼情況?
吐迷度擡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想要確認是不是有哪一位神祗站在雲端之上保佑着唐軍,向薛延陀人降下懲罰。
即便是看到了被親兵擡回來的一具幾乎成爲蜂窩一般滿是空洞汩汩流血的屍體,他也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勇敢剽悍的薛延陀騎兵,連唐軍的陣地都摸不着?
無知帶來的恐懼,使得吐迷度如墜冰窖,疑神疑鬼。
不是他膽小,更不是他無能,數萬兩萬餘薛延陀騎兵都嚇破了膽,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就連大度設親自上陣都倒在衝鋒的路上……
他吐迷度僅僅能夠指揮自己麾下的千餘回紇鐵騎,他又怎能力挽狂瀾,反敗爲勝?
一貫心思陰險的吐迷度當機立斷,率領麾下的回紇鐵騎迅速脫離戰場。
沿着陰山腳下,一路向西狂奔。
他這一走,憋着最後一口氣的薛延陀騎兵羣龍無首,士氣頓時崩潰,哭爹喊孃的四散逃亡。
薛仁貴騎在馬上,對習君買、高侃下令:“不要理會這些潰散的薛延陀人,他們成不了氣候,能不能活着回到漠北都是問題!”
“立即率軍前去追擊回紇人,不要試圖堵截,回紇鐵騎的戰鬥力極強,又是困獸之鬥,只要遠遠的綴着他們,用箭弩射殺。”
“超出三百里之後,無論回紇人還剩下多少,都不要再追,立即回來!”
“喏!”
習君買與高侃得令,當即點起兵馬,追着回紇人的屁股殺了過去。
李愔策馬來到薛仁貴身邊,看看天色,道:“快下雪了,趕緊收拾戰場吧。”
薛仁貴頷首,遲疑一下,問道:“接下來,是直出漠北,還是回師馬邑?”
李愔沉吟不語。
正在此時,一個斥候策馬前來,大聲道:“稟報王爺,捉住一個試圖翻越大青山前往漠北的奸細,不過此人自稱乃是單于都護府的長史,叫做蕭嗣業……”
李愔微微一愣:“蕭嗣業?”
這廝在自己之後出發離開長安,身負穩定突厥的重任。
可是這會兒要麼在雁門關安撫阿史那思摩,要麼在定襄城收攏突厥人,跑到大青山來幹什麼?
前往漠北?
李愔是個憤青,但憤青並不一定就代表衝動。
沒有任何一個華夏子孫不想着追亡逐北、封狼居胥。
那是無上之榮光,蓋世之功勳,足以光耀千古,名垂青史。
但李愔明白一個道理,唯有自身不犯錯,能夠佔據高位。
才能夠掌握更多的權力,卻做一些上輩子只能憧憬奢望卻完全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一邊是兵出漠北,直搗薛延陀人牙帳,一邊是違背國策,罔顧聖恩……
孰輕孰重,李愔拎得清。
即便今日回師馬邑,日後出漠北的機會也多得是。
可若是一意孤行非得北上,惹惱了李二,恐怕在其有生之年,李愔都別想再觸摸到兵權……
這麼好的機會不得不放棄,李愔心中自是難以心甘。
可是蕭嗣業的出現,卻讓李愔心中陡然升起一個主意……
出兵漠北是李二絕對不能容忍的,吐蕃吐谷渾來犯之際來自薛延陀的任何動作都會令大唐舉步維艱。
若是大唐邊關出了問題,誰能背得起這口大鍋?
所以,誰敢這個時候與薛延陀全面開戰,導致東線有任何閃失,這個責任就是誰的。
若是李愔執意北上,兵出白道,倒也不是不行。
找個人來背這口鍋,擔起這個責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