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梵金樹 >第二十五章 空欲之行·8
    空欲樓的小廚房,兩個嫣然俏麗的身影在裏面忙活着。

    “寧姐姐,快快快!水要開了!”浸月雙手都是麪糊,臉上也沾了麪粉:“啊,我麪粉倒多了!”

    浸月在廚房裏手忙腳亂,一旁的寧殊夏也沒好多少:“水開了?然後呢,要做什麼?下面條進去嗎,可是面你還沒揉好呀?”

    “那……”浸月手不停,一遍趕緊揉麪一遍想到:“要不,你再倒一瓢涼水進去?這樣就不會繼續滾水了吧?”

    寧殊夏果真倒了一瓢涼水進鍋,沸騰的水恢復了平靜。麪糰黏糊糊的在浸月手上不成形,皺着眉頭,浸月道:“這麪條太難做了,寧姐姐,要不我們改喫湯圓吧?”

    “湯圓?”寧殊夏遲疑:“湯圓,也是用麪粉團揉的嗎?”

    “不是嗎?”

    兩個姑娘家,都是雙手不沾陽春水的,此刻面對廚房裏的各種事情,完全一團亂麻,感覺比讓她們衝進元嬰都要費勁。

    一個時辰後,兩個人的面前總算擺上了一小碗爛糊的面,是從鍋裏好不容易撈出來的所有的麪條。

    浸月滿臉欣喜,頗有成就感的樣子,寧殊夏看着這碗不夠一個人喫的面,猶豫道:“這……你爲什麼突然要跑來下這麼一碗麪?”臨近中午的時候,浸月突然挎着一個裝滿菜的籃子跑來找她,急急忙忙地說讓她過來幫忙做飯,兩人折騰一個時辰,才下出這麼一小碗麪,寧殊夏完全不想讓人知道這碗沒賣相的面,是經了她手的,她也不想再下廚房了。

    浸月倒是很開心,笑着往門外看:“應該快來了呀。”

    寧殊夏也望出去:“什麼快來了?”

    沒等話音落,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視野裏,是青巋。

    青巋走進廚房,看到兩人都在,問向浸月:“小十七說你讓我不要喫飯,這個時辰過來?”

    聽了這話,寧殊夏有點明白了。

    青巋餘光掃見了桌上的一小碗麪,雖然碗裏有點慘淡,但還是看得出是一碗青瓜肉沫面。還有兩人略顯不整的樣子,他好像隱隱意識到什麼:“你們……”

    沒等青巋說完,浸月突然伸出了一根手指,湊到青巋面前。青巋未說完的話被打斷,看了眼面前豎着的手指,又看向浸月,一臉茫然。

    “吹吹。”浸月明亮的銀眸看着青巋。

    “啊?”青巋更是一臉茫然了。

    浸月嗔道:“沒看見我的手指受傷了嗎?”

    青巋目光再次聚焦浸月的指尖,她白嫩的手背還沾着點麪粉沒洗淨,蔥白一樣的指尖上,的確有一星紅點。

    浸月確認青巋看到了自己的傷口:“剛纔剁肉沫時不小心被劃到了,那刀真是太鋒利了。”

    青巋想,這點蚊子叮一樣的小傷,不用管估計過兩天也能好了,說不定連痂都不用結。不過看着浸月一本正經的將手指杵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能完全不理睬:“這傷……只需用靈氣包裹,瞬息便能痊癒了。”

    又是運氣療傷,浸月早就料到青巋會這麼回答了,她也不惱,回道:“運氣是否需要經絡通暢?”

    青巋不知浸月爲何突然問這麼淺顯的問題,還是認真答覆:“沒錯。”

    浸月:“心情鬱結煩悶,是不是會讓經絡堵塞,運轉不暢?”

    青巋點點頭:“的確如此。”

    浸月:“那就對了,這是我第一次下廚,就不小心弄傷自己,讓我大受打擊,因而導致鬱鬱寡歡,頓感體內靈氣流轉滯塞,難以將靈氣聚於指尖之上。”

    青巋:“……”

    青巋覺得浸月說的非常在理,又總是隱隱感覺有哪裏不妥,卻就是一時找不出癥結所在,只得遲疑的點了點頭。

    “所以,”浸月再次將指尖擡了擡:“吹吹,幫我把鬱結之氣吹散,此傷便能痊癒了。”

    一旁的寧殊夏雖然面色不改,但心裏早已目瞪口呆。只見站在浸月面前,高出大半個身子的青巋,臉上帶着些些莫名,緩緩地彎下身,湊近浸月的指尖,“呼”地吹了一口氣。

    浸月笑靨一展,笑道:“你看,不是很簡單嘛,你能做得到的呀!”

    青巋不自然地微微蹙了蹙眉:“我不是因爲做不到才……”

    話沒說完,又一個身影飄進了廚房。

    “你們在幹什麼?”司玉赫神采奕奕地走進來:“是誰要請本少主來喫飯?”

    司玉赫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沒注意到青巋好像有點刻意地側過了臉,寧殊夏也突然一副很忙的樣子轉身去拿碗筷。只有浸月像看到救星一樣,熱情地跑到他面前:“你可總算來了,我們都要餓死了。不是請你來喫飯,是請你來做飯。”

    “啊?什麼?”司玉赫傻傻一愣,瞅見桌上的一小碗麪條:“怎麼好像跟說的不一樣?”

    浸月沒等他反駁,直接將菜刀、鍋蓋塞進他手裏,還一邊招呼:“青大哥,你修行一上午餓了吧,先把這碗麪吃了,墊墊肚子吧,這可是我和寧姐姐好不容易做出來的。”

    寧殊夏此刻低着頭,正在整理碗筷,臉微微一紅,不想承認這碗麪裏有她的手藝。

    浸月一邊端着面放到廚房的小餐桌上,一邊不忘催促司玉赫:“司少主,麻煩你快點,這會都過了晌午了,隨便做個四五個菜就行,快!”

    司玉赫還有點沒轉過神,不過已經明白他的任務,沒再糾結,“唰唰唰”的開始利落理菜洗菜切菜。

    那把菜刀在司玉赫手裏,揮舞行雲流水,切出來的土豆絲根根均勻,長短劃一,調製的醬遠遠就聞到了香味,看他做飯就像看精彩的表演,堪比一場刀光劍影、扣人心絃的舞劍。

    寧殊夏看着司玉赫的遊刃有餘,開始反思。之前從沒下廚,還不知道廚藝需要的天賦和磨練。之前浸月說深受打擊是有點誇張,但完全沒打擊到,也是假的。現在那把菜刀在司玉赫的手中,就像一把劍在一個劍客的手中,人劍合一,揮舞自如,讓她似乎也升起了那麼一丁點的佩服。

    浸月將小碗麪推到青巋面前,青巋也沒推辭,三兩口就連面帶湯下了肚,不過明顯肚子裏還空落落的,真是隻墊了個底。

    司玉赫的速度很快,沒讓幾個人餓着肚子等太久,沒一會工夫,涼拌黃瓜、西紅柿炒蛋、酸辣土豆絲、清炒小青菜、雜燴疙瘩湯、拔絲地瓜,齊齊上了桌。沒有葷菜,因爲菜都是上午浸月從清允的小菜園裏帶來的,疙瘩湯裏的麪疙瘩都是浸月她們做麪條剩下的,廚房裏好不容易找出來的一小塊肉也被浸月煮了麪湯。

    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一上桌,就勾起了大家的食慾,不等司玉赫得意幾句,紛紛開始動筷開喫。寧殊夏覺得那盤拔絲地瓜做的真心好喫,外殼酥脆,內裏軟嫩,糖衣澆在上面拉出一根根晶亮的糖絲,一向飲食剋制的她,都忍不住多吃了幾塊。

    果真,術業有專攻,不會做飯的修士,不是好少主。

    下午的太陽有點烈,不過道周山原本就偏清涼,山風一吹,便將燥熱吹的無影無蹤。日漸西斜,涼意也慢慢的漫了上來,一道彎彎的月牙和夕陽在天邊相隔兩端,不知不覺中,靛藍的夜色緩緩爬上天際,遮蓋住整個天幕,星子稀疏,清冷濃濃。

    那座巨大的靈氣壁上,標示着所有弟子修行時長的數字緩緩跳動。每一個空欲樓的弟子都沒有師父去監督、去要求,然而每一個能夠進入空欲樓的弟子,都不需要人去催促、去鞭策。

    寧殊夏此刻坐在自己房中,嫋嫋白煙繚繞在她的頭頂,她雙目緊閉,眉頭微皺。忽然,白煙倏地收回頭頂,她雙眸微睜,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今日下午回房的途中,她遇見了程則銘,空欲樓弟子,他原本是個散修,六年前才進入空欲樓,那時他是金丹初期,而當時寧殊夏已經金丹中期。然而今日遇見,程則銘竟然也到達了金丹後期大圓滿,不可說不讓她驚詫,同時讓她有點惶惶不安。

    程則銘依然尊稱她爲師姐,但是空欲樓向來是以修爲來排行,如今空欲樓已經有幾人跟她同一修爲,不知她這個師姐的稱呼,還能被叫多久。

    剛回空欲樓的那日,師父說她“仍是停滯,未有長進”,其實寧殊夏也知道,她卡在這個境界已經太長時間了。

    她走下牀,眉間有淡淡的憂愁,揮之不去,心中更是鬱結煩悶,讓她感覺渾身沉重。

    夜晚,總是讓人容易脆弱。白日裏大家嬉笑玩鬧的聲音全都遠去,四周靜謐,讓人很難不去反覆窺視自己內心那塊最軟弱最無助的地方。

    又是一聲無奈的輕嘆,寧殊夏推開房門,幽幽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夜風很涼,輕拂過寧殊夏有些嬌柔的面容,不知讓她輕鬆一點沒有。

    夜晚的空欲樓很安靜,大家不是在各自的房間,就是在某處隱蔽不受打擾的山崖處修行。今夜月牙細彎,月光不明,山上的景緻在漆黑的夜色中只能依稀辨認,偶有幾扇窗戶裏,透出搖曳的暖黃燭火,卻遠遠暖不了寧殊夏此刻微涼沉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