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梵金樹 >第十五章 蚌病成珠·11
    浸月只覺眼前一晃,好似進到了一個房間。未等她擡眼看清楚,忽然一道碩大的鬼影撲面而來。浸月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兩眼瞬間一黑,神魂顛倒頭暈目眩,浸月急忙搖搖晃晃站定身體,待她再次睜眼時,徹底愣住了。

    紅幔紅帳紅燈籠,紅燭紅紗紅喜字,這裏赫然是一間大喜之日的洞房。燭光暖意洋洋,充斥着房間裏每一寸空間,到處洋溢着溫暖喜氣的氣氛。

    浸月驚疑未定,一偏頭驀然看見房間一旁的梳妝桌前,正坐着一個身着鮮紅盛裝的女子,從那窈窕的背影,就能猜出女子定然國色天香。

    女子緩緩轉過了頭,浸月看清了她的樣貌,果然是出類拔萃、花容月貌,那精心描繪的妝容讓她更顯嬌豔。她面帶笑意,眼裏有忐忑有不安,更多的是期待。

    女子好像在朝自己說着什麼,浸月聽不到,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看到了一個肥碩的身軀和一雙肉股股的雙手。她感覺到自己正在朝女子走過去,好像自己也在說着什麼,讓那女子臉上的笑變得羞澀幾分,微微低了低頭。

    然後,自己走到了女子的身後,女子重新轉過身去,看向鏡子。浸月發現了桌上放着一頂金燦燦的鳳冠,華美至極,尤其是居中有一顆圓潤潔白的珍珠,光彩耀人。

    從鏡子裏,浸月看到了自己是一個身材豐腴、衣着華貴的婦人,臉上也盡是笑意。浸月看到自己肥白的手指,伸向了那頂鳳冠。那美貌女子眼含期待,靜靜等着胖婦人舉起那頂鳳冠,戴在了她的頭上。

    戴上鳳冠後,女子更是儀態萬千。新娘子很高興,站起身,在自己面前轉了個圈。紅豔似火的喜裙搖曳,像一朵熱烈綻開的鮮花。

    浸月突然好像聞到了一股溼粘的腥味,她看見新娘子好像一時沒站穩,扶着額打了個趔趄。

    就在此時,驚異驟起!

    新娘子的腳底下開始不斷地漫出水,而新娘子的後背突然高高拱起,她的雙眼變得漆黑,她好像很痛苦,張大了嘴巴應該在尖叫,雙手劇烈顫抖着摸着自己的臉,她的五官融化了一樣,和皮膚混在一起變成了一坨肉質,十分醜陋嚇人。

    浸月瞬間感覺自己的精神發生了劇烈的波動,眼前的景象開始強烈的晃動,視線難以對焦模糊不清。

    兩片堅硬的殼從那女子的背上乍然破肉而出,鮮血流了一地。而她腳下的水越來越大,無數漆黑的髮絲從水中緩緩浮了出來。一個頭隱隱出現,隨即一雙凌厲的雙眼浮現,那雙眼往這邊一瞪。

    這一瞪,一道強烈的刺痛衝擊上浸月的神識,如萬蟻啃噬,讓她難以忍受,極想擺脫。

    模糊不明的視線裏,浸月感覺好像有一個身影從前面浮現,緩緩走向自己。強大的壓迫感,讓浸月彷彿喘不上氣來,如被扼喉。

    那身影驀然湊近,滅頂的恐懼感從天而降,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浸月再次兩眼一黑,仿若昏厥了過去。

    浸月暈暈沉沉的,好像過了很久,識海中一片混亂,有種找不到路的感覺。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忽然一道暖意從遠處而來,浸月在識海中想去仔細看一看,原來那暖意是一條瑩白的河流靜靜流淌而來。浩瀚無波的河水平緩地融入她的識海,撫平那些躁亂,帶來陣陣清明。

    等浸月再次睜眼,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那張巋然如石,萬古不變的臉——青巋。

    “沒事吧?”青巋出聲問道,聲音清泠如水,讓人心靜。

    浸月餘光看了一眼四周,此刻她正在青巋懷中,胸脯劇烈起伏着,正在快速平復。如果所料沒錯,剛纔她識海中那股平和的力量,應該就是青巋的靈力了。

    “沒事。”浸月有點懊惱,站起身來。

    是她冒失了,一時不察,被鬼魂襲擊附體,拖入了它死前最後看到的景象。如果不是青巋及時干預,她恐怕會不斷重複着那個夢境,沉淪鬼魂生前的恐懼之中,難以自拔。那是刻入鬼魂靈魂深處的一幕,是它死都無法忘懷的一幕。而看似在夢境中時間很長,實際上在現實中不過一瞬而已。當時青巋發現浸月一步跨入漩渦,就立即跟上,沒想到就遲了這麼一息,就讓浸月着了鬼魂的道。

    胖婦人遭受了難以承受的驚嚇,讓她無法自持,直接影響到了浸月的神識,極有可能讓浸月的神識遭受損傷。

    浸月這時才發現,這的確是那間洞房,不過現在到處瀰漫着一股潮溼之氣。破敗發黑的紅紗帳後面,牀上有一個紅蓋頭凌亂的落在牀上,是溼的,像是泡在了水裏,周圍鮮紅的被褥被水浸溼,彷彿染上了血液一樣,水還在滴答滴答地牀下滴落。

    整個房間都透着詭異,浸月覺得房內莫名的溼沉,讓人呼吸喫力,好像在深海里,有萬鈞的海水壓迫,胸腔無比的憋悶。

    浸月左右環顧一圈,發現那給鬼魂已經毫無蹤跡。

    “它力量太弱,剛纔附身已經耗盡了它全部力氣,無法再存於世了。”青巋猜到浸月所尋,出聲解釋。

    浸月聽了青巋的話,仔細思索了一下。如果猜的沒錯,那夢境中穿喜服的女子應當就是秦洛笙,而附身於她的,便是那賈夫人的魂靈,她所看到的,也是那賈夫人的視角。賈夫人因爲不甘於莫名被活活嚇死,因此陰魂不散,最終附在了闖入房間的浸月身上。

    “我看見,賈夫人將鳳冠給秦洛笙戴上,然後突然秦洛笙就入魔了一樣,融化了……”浸月回憶着剛纔的夢境。

    “所以,”浸月推測道:“那秦洛笙應該是被害者,不可能是妖怪。鳳冠是賈夫人給她戴上的,難不成這賈夫人才是妖怪,故意要陷害秦洛笙?”

    說到這,浸月自己又趕緊搖搖頭:“不對,賈夫人自己也被嚇死了,她應當不知道妖怪的事情。”浸月又想起那從水中浮現的頭顱,和最後走近自己的身影:“有一個妖魔從水中出現了,那個妖魔爲何會突然出現?”

    青巋聽到浸月的推測,問道:“你是說,一切異變都是從賈夫人給秦洛笙戴上鳳冠開始的?”

    浸月點頭,好像瞬間明白了青巋的猜測:“之前當鋪老闆就說過,秦洛笙的鳳冠有妖氣,難不成,那妖魔是附身在鳳冠之上?只要被人戴上,就會趁機出來害人?”

    浸月想起秦洛笙最後被妖氣侵蝕的慘狀:“那秦洛笙變成那樣,是不是因爲精氣被鳳冠上的妖魔吸食掉了?妖魔不滿足,於是還準備吸食賈夫人的精氣。”

    青巋凝緊雙眉:“今夜你們和聽白約定了什麼?”

    聽到青巋莫名問起了聽白,浸月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一道危機感閃過她的心底,瞬間她心中警鈴大作。

    “聽白說他今夜會盡力將那鳳冠偷出來,交與我們除掉上面的妖氣。”

    浸月驚叫出聲:“不好!寧姐姐有危險!”不過不等她話音落下,青巋已然一個閃身衝出了屋子。

    這一夜,似乎註定不會太安寧。

    寧殊夏依然獨自坐在梳妝桌前,此刻鏡子裏的人,已是點絳紅脣、墨描遠黛、紅頰飛暈,着上了一個精緻濃郁的妝容。而她的身上,也換上了那一套赤豔的紅裙。配上她悉心雕琢的紅妝,驚豔之色攝人心魄。

    桌上此刻放着一個木箱,木箱很不起眼,不過箱鎖之處有一道明顯不是凡人能寫出來的符籙。符籙的作用只是封存箱內之物避免被打開,但此刻符籙已經破了,被寧殊夏破開的。

    這個木箱是剛纔聽白拿來的,聽白果真如約盜來了鳳冠。

    學藝不精的司玉赫打不開,還是寧殊夏輕鬆破開符籙的封印。三人打開箱子,果然發現裏面放着一頂巧奪天工的鳳冠。

    然而聽白看了一眼鳳冠,眼裏失望之色一掃而過。之後,聽白便將鳳冠暫時交給他們驅除妖氣,說明早再來取回,便惆悵地回去了。

    現在這頂鳳冠被寧殊夏託在手裏,鳳冠鑲滿金箔玉珠,而最奪目的乃是正中央的一顆碩大的白玉珍珠,晶瑩璀璨,寧殊夏不由想到當時攤販提到過的瑩玉流光珠。

    寧殊夏無聲地看着這頂鳳冠,將其託在掌心上,一邊思忖着什麼,一邊用手指摩梭着鳳冠。

    她看着鳳冠有點出神,好像感覺到腦海中若有若無被刺了一下,但那輕微的疼痛很快就被她忽略了。

    這頂鳳冠真的很美,金珠流蘇輕擺,金箔蝶翅輕搖,中間的玉珠散發着絢爛迷人的光芒,彷彿能將一切迷茫衝破、讓一切混沌安靜。那麼耀眼、那麼明亮,讓人變成了一隻飛蛾,忍不住想撲向它,被它籠罩、被它消融。

    寧殊夏緩緩托起沉重的鳳冠,緩緩舉過頭頂,緩緩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看向鏡子裏的那一瞬間,她心靜了,好像自己完整了。

    鏡子裏的人紅衣明豔,紅妝誘人,金燦的鳳冠光芒四射。她再也不迷惘了,她嘴角微彎,露出一個滿足安寧的微笑。她好似找到了自己的光明,猶如那紅轎裏迎接自己幸福的新娘,心中充滿了憧憬。

    如此的愉悅,如此的輕盈,她覺得自己的快樂的想要飛起來,想要哼唱一曲歌,想要讓天下所有人都同樂。

    “嘭”地一聲,房門被重重推開,司玉赫滿臉驚詫的望着房裏的寧殊夏,寧殊夏從他眼裏看到了驚嚇、焦急,還有——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