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峋在這方隱祕之所調息甚久,片刻前,終於度過了這一輪魔氣侵蝕。
月光皎白,蕭峋面色更白,衣衫被冷汗溼透,緊貼後背周身。他緩慢吐出一口濁氣,擡手抖了抖衣袖,抹掉額上的汗,往自己身上拍了道潔淨符,然後起身。
他的力氣還未完全恢復,站得不是很穩,下意識伸出手去,扶住先前靠了幾個時辰的石牆。
卻是不曾料到,在他觸碰一刻,在他着眼時分,石牆竟然碎了。
眼下的他,雖說能夠調動一部分天地靈氣爲己所用,可並未真正踏入修行之境,他的觸碰,還不足以在瞬息間讓一整面石牆化作碎渣。
這顯然是石牆背面那人做的,但——
但是蕭峋沒有感受到對面傳來任何靈力波動,甚至未感受到牆體有過絲毫震動,更不論聲響——若是曾有過,以他的感知能力,不可能察覺不出。
蕭峋怔怔望定對面的謝齡。這人素白衣袍,立於同樣素淨的月光下,姿勢隨意極了。看來打碎這面牆,不過他是擡手間的事。
這就是人間道的雪聲君嗎?到底是什麼人間怪物。
他的視線落處,謝齡腦中思緒亦轉個不停。
謝齡很肯定自己沒有動用靈力,甚至未曾用力,就如同把手放上去一般,輕輕敲了這面石牆一下。
但這牆就是碎了。
受害者死得很悽慘,案發現場唯他和蕭峋兩人,既然出手的不是他,那必然是另外一人了。
蕭峋這小子這麼厲害嗎?
謝齡不由將蕭峋盯得更仔細了些,而蕭峋,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視下,往後稍微退了半步。
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嗎?謝齡挑了下眉。
他發現蕭峋的狀態不大對勁。少年人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也不如平時均勻,有些微的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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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蕭峋開口,輕輕喚了謝齡一聲:“師父……”
他道完這兩個字便垂下眼,沒繼續往下說。謝齡看出這少年人是在賣乖,便擺出師父的架子,板着臉問:“現在什麼時辰?”
蕭峋答道:“寅時將盡。”
“在這裏作何?”謝齡又問。
“回師父,弟子在此……”蕭峋聲音越說越低,當下情形,他真不知該找什麼藉口搪塞。他甚至不知曉謝齡來到此間多久了,可有看見他壓制魔氣侵蝕的過程,他還能否將自己的身世藏起來。
蕭峋乾脆不說了。
謝齡移開視線,衣袖一甩,繞開地上的碎石渣屑,走到一處乾淨的地方。
他並無對旁人之事尋根問底的習慣。他算是經歷過不少了,清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每個人或多或少有着說不出口的難處。
兩年前鹿鳴山蕭氏遭遇仇人滅門,自那時起,蕭峋成了一個孤兒,想來有諸多心酸事。這樣的小孩,半夜裏尋一僻靜之處,打碎一塊石頭,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或許換個人碰到這事,還會誇他一句勤奮。
“行了,回去休息吧。”謝齡仰頭望了一眼天空,轉身向着蕭峋,輕輕一擺手,對他道。
“師父?”聽見謝齡的話,蕭峋驚訝擡眼,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
“是,師父,我這就回去。”蕭峋收斂表情,攏袖擡手,向謝齡執了一禮。
既然如此,便是謝齡不曾發現他身上異樣的意思吧?蕭峋忍不住看了眼那一堆碎石,繼而又向謝齡投去目光。
除了探尋外,蕭峋還對謝齡大半夜跑到這地方來的原因生出好奇。但也止於好奇,並未仗着自己扮的是個年少天真的角色便開口問。
蕭峋提步離開。
謝齡立於原處,依舊擡着頭,假裝在看月亮。
夜風不曾歇過,四面竹影不住搖晃,晃出沙沙的響聲。謝齡餘光瞥着、側目聽着,心道甚是可惜。蕭峋出現在此處,意味着他的祕密基地不再是個祕密,須得重新找尋了。
他在腦子裏打開鶴峯地圖,倏地心思一轉,覺得還是找個他這種水平也能使用的,可隔絕聲音、阻止人闖入的結界法器更爲靠譜。
兩人各有所思。
卻在此時,原本佇立着石牆之處、眼下碎石塵屑堆積之處,涌出一股磅礴力量。它於出現的一剎將石塊碾成齏粉,無形變爲有形的波紋,旋轉着上升,形成一個漩渦。
蕭峋正擡腳邁向山洞洞口,謝齡在月下思索人生大事,皆被這動靜吸引去注意力。
說時遲那時快,這力量突然向兩人襲去,一抓一扯,不容絲毫反抗反駁,將兩人帶到漩渦中心。
謝齡只覺自己驟然騰空,又驟然落地,定睛一看,已然身處陌生之地。
依稀可見這是一條甬道,四面昏黑,前後看不見盡頭。
這感覺可太熟悉了,跟打遊戲進副本一個樣。謝齡心說一聲不好,這種展開,必然伴隨某種危險,偏偏他們沒帶主角謝風掠,也就無法靠着主角光環無痛通關。
身後亮起微弱光芒,是蕭峋燃起了火摺子。同樣,也傳來他的聲音:“師父,這裏是何處?”
你師父我怎麼會知道呢?謝齡心中的那個小人垮肩長嘆,輕瞥蕭峋一眼,沒有回答。
藉着這點火光,謝齡將此間看得更清楚了些。這應當不是個尋常甬道,石壁上繪刻着畫,似在講述什麼,但時隔經年,痕跡模糊,難辨其中意義。
蕭峋也在打量周圍,並不着痕跡觀察謝齡的舉止神情。他發現謝齡極細微地蹙了下眉,眼底掠過一抹驚奇之色。
鶴峯峯主不知道鶴峯有這樣一個地方?蕭峋亦感到驚奇,偏首問謝齡:“師父來過這裏嗎?”
謝齡依然沒回答。他掃完了近前的壁畫,回望一眼身後,將目光投向前方遠處。他在原處站了片刻,轉身把蕭峋手上的火摺子拿到自己手裏。
雖說不知曉這兩頭哪一頭算入口哪一頭是出口,總之還是動起來爲好,一直站在原地,副本的門也不會開。他對蕭峋道了聲“跟上”,朝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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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火摺子的光芒照不亮太大範圍,火光時而忽閃,映得他側臉明明暗暗。燃得也快,不過多時,便僅剩個底。
謝齡把火折丟了,掏出他的夜明珠檯燈。光芒登時明亮許多。謝齡十分自然地看了蕭峋一眼,恰好對上他瞟過來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