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爲師拒絕加班 >第18章 章十八
    章十八

    蕭峋這一聲喊,連古松腳步稍頓都未換來。眼見他就要走出道殿,蕭峋又道:“古師伯,我師父他怎麼了?”

    “這不是你該問的。”古松冷冷丟下一句。

    卻見這時,謝齡在古松懷裏蹙了下眉。

    黑衣男人腳步一頓,亦將眉峯蹙起來。看來此時不能將謝齡挪動。他不得不轉身回去,把人重新放回榻上。

    榻前的蕭峋趕緊讓開,但沒離開。

    古松瞥他一眼:“出去。”

    這一眼冷如刀鋒,語氣更是凌厲。

    眼下的蕭峋還不具備和這等人抗爭的資格,斂眸應道:“是。”

    他快步走到門外,本打算回身關門之際看一眼謝齡,不料後腳剛跨過門檻,就聽得一聲砰響,門閉攏在他背後。

    這位明夷君的耐心還真是差。蕭峋往回投去一瞥,甩甩衣袖走開。

    謝齡定是出了事,否則不會是那般模樣,古松亦不會那般緊張。蕭峋心中琢磨起來,但從這幾日的相處來看,他沒有並沒有察覺出謝齡有何不對。再者,方纔那一探,也未見謝齡體內真元靈力有何異常。

    怪哉怪哉。

    蕭峋琢磨不出,打算等古松走了,再來探探謝齡狀況。

    他腳步一拐,繞到另一邊,這裏可以從側門回去道殿中,遠遠卻瞧見居於鶴峯上另一人向着道殿而來。這人月白紗袍,琥珀色的眼睛,赫是謝風掠。

    蕭峋無聲掠了眼謝齡所在的方向,眼皮垂下又撩起,彎脣勾出一個笑容,大步朝謝風掠走過去:“風掠師弟,你找師父有事?”

    話鋒一轉:“真是不巧,我師父他不在。”

    謝風掠目光落到蕭峋身上,眉梢輕輕一擡,並不掩飾自己對他的不信任。

    蕭峋不甚在意,三步兩步來到謝風掠面前,擡手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來時的方向拉扯:“風掠師弟打算中午喫什麼?不如一起燉個酸蘿蔔老鴨湯?”

    “雪聲君真不在?”謝風掠打掉蕭峋的手,退後半步,和他拉開距離。

    “我拿這事騙你做甚?”蕭峋聳聳肩膀,向着道殿一揚下頜,“既然你不信,就去敲門吧。”說完從袖子裏撈出摺扇,唰的聲抖開,兀自朝山下走。

    謝風掠將信將疑,盯着蕭峋背影看了片刻,仍是走去道殿正門前,擡手敲門。

    殿內沒有傳出迴應。謝風掠愕然,旋即恢復了神情,轉身離去。

    道殿裏寂靜無聲。謝齡被古松擺回了榻間,盤腿調息的姿勢,手搭在膝上,眼眸緊閉。他這身白衣太素,襯得面上紅潤愈發不正常。

    古松立於榻前,聽着道殿外的聲音消失,蹙起的眉才鬆開。他偏首注視着謝齡,幾息之後,伸手點向他心口,用上些許靈力,緩慢謹慎地檢查謝齡的經脈。

    謝齡經脈上的問題是老樣子,沒有動用過靈力的跡象,體內真元亦流轉平穩,好似就只是進入了胎息狀態,身體變得灼燙而已。

    可這灼燙尋不得來由,便透出古怪。

    古松思忖片刻,扶住謝齡肩膀,調整他的坐姿朝向,自己亦上榻,坐到後方,雙掌抵住這人後背。

    無論如何,先將謝齡體溫降下去,否則身體會被燒壞。

    咚!

    前殿正門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咚咚!

    那東西堅持不懈。

    古松眉心一沉,神識向外一掃,旋即神情變成了疑惑。

    下一刻,砰——

    門被撞開,一頭體型碩大的雲龜出現在門外,它甚是艱難地擡起前足、跨過門檻,再往下一伏,讓兩隻後足也滑進來,最後將尾巴一甩,讓門重新合攏。

    “歸先生。”古鬆開口喚道,語氣甚是恭敬。

    被喚做“歸先生”的雲龜踏着一如既往的緩慢步伐,一步一步向着主榻挪動。但它的外表並不如舊,比起之前,背上的殼多了一圈暗色的古樸紋路。

    古松見了,眼底掠過一絲訝然之色,不過比起這點,他更關心——

    “歸先生,您來這裏做什麼?”古松問。

    雲龜來到榻前,擡起腦袋,凝視謝齡好一陣,對古松搖頭。它的意思很明顯,不讓古松對謝齡做什麼。

    古松不明所以:“爲何?”

    雲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定謝齡。

    古松看着它,沉默幾許,垂手起身,道:“好。”

    他站到榻前,雲龜則往後退了些許,打算換個位置趴。它體型太大,退着退着撞上客榻,這玩意兒於它要走的路而言是個妨礙,乾脆提起後足、一下踹開。

    一人一龜就這樣守在殿中。

    窗外晝陽逐漸上升,行過穹頂又往西跌,落到地磚上的影子偏轉游移,最後變成一片虛色的陰影。

    山外暮色蒼茫,屋內昏暗幽惑。整個白日,謝齡都在榻上一動不動,雲龜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古松坐在謝齡的書桌後,將他畫的畫和練的字翻了翻,再歸還至原處。

    啪。

    一隻蟬撞上窗戶。這本是尋常,可古松眼皮猛地一跳。他驟然從桌後站起,飛掠至謝齡身前,手指扣上他腕脈。

    ——謝齡不僅沒了呼吸,連心音都無了!

    “歸先生?”古松偏首斂眸,視線落到雲龜身上,語氣低沉。

    謝齡眼睫在這時一顫。

    古松轉回頭去。

    亦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的手指底下傳來了輕微的脈搏跳動。謝齡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紅潤開始退散,體溫緩慢下降,呼吸長而均勻。

    一道暗色光華乍現虛空見,於謝齡周身流轉幾許,沒入眉間、消失不見。

    謝齡眼皮又顫了一顫。

    他就要醒來。

    雲龜唰的從龜殼裏伸出腦袋。這時它動作不再慢吞吞了,調轉方向,健步如飛,眨眼片刻行至門口,一腦袋將門撞開,蹬腿離開了。

    道殿內照看謝齡的唯餘古松一人。

    半刻鐘後,謝齡睜開眼睛。

    他不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自己睡了漫長的一覺,周圍光線昏昏漫漫,一時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視線尚幾分模糊,他依稀見得身前杵着個人,身影眼熟至極,認了好幾次,終於認出這人是古松。

    “師……兄?”謝齡不太確定地喚了聲。

    他神情迷茫,坐在幽暗殿內,偏頭看向古松,眼睛裏閃爍的光芒是此間唯一一點明亮。

    這一剎那,古松神思恍惚。

    他彷彿回到數日前。

    數日前的那個夜晚,他的師弟從一場沉睡中醒來,睏倦在眸底淌成霧色和水光。

    他的師弟身穿一件霽青色長衫,罩着梅花暗紋的紗衣,頭戴玉簪,腰間掛玉,模樣清俊無雙。

    他的師弟往四下看了看纔回神,睡太久,嗓音不如平時清澈,有些許沙啞,低低又輕輕地喊了他一聲:“師兄?”

    “師兄,我要走了。”他的師弟又說,慢慢仰起頭,遙望長空星河,“但你知道的,會有另一個人過來。”

    “他也是我,不是別的人,你要待他好一些。”

    語速亦慢。

    那是他的師弟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閉上了眼睛。

    那個夜晚,他一直守在他師弟身旁。

    星辰流轉悄然,長夜漫漫無聲。他守着他,從聲息冰冷,到天光將破,身體裏響起另一個人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那一日感受到的心跳和眼前的重合,檀窗四合、暮光稀微的道殿上,古松回過神來。

    謝齡亦清醒了。一身玄黑的冷麪男子杵在他身前,看他睡覺不知看了多久,他心情不免緊張。

    “師兄,你怎麼來了?”謝齡問。

    古松眼神動了動,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對上他的視線,說:“來看你是不是亂吃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