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林笑笑，沒說話。顧城卻直接給了他一巴掌：“沒眼色！”
顧垣神色一僵，回過神來趕忙道歉。陳雪林卻不在意，徑直朝山上走。
路過老荊家的時候，就發現裏面正在罵戰。荊老頭罵崔子靜不守婦道，崔子靜卻說他爲老不尊。
陳雪林搖搖頭，就離開了。跟顧城上了山，又在山上轉了許久，纔下來。
此時已經半下午，不少人家都在貼春聯。紅色的春聯貼在門口，倒是給這個冬天的村落，帶去些許熱鬧。
陳雪林走進了發現，紙是最普通的紅紙，字卻不是普通的字。
隊里人說：“這是咱這兒一位老先生寫的。”
據說老先生才學優秀，曾中過秀才，可惜後面科舉制廢止，他也只能跟普通人一樣，下地種田。後來改天換日，老先生在隊裏教書。直到年事高了，纔在兒女的侍奉下，安心養老。
“老先生今年快九十了，不知道還能給咱們寫幾年。”那人說完嘆了口氣，撫摸着對聯，有些感慨。
陳雪林點點頭，也覺得上面的毛筆字格外清雋。看了許久，纔不舍地離開。
顧城問：“想要？想的話，我去請蘇先生寫對聯。”
陳雪林搖頭：“別了，人家都那麼大年紀了，精力有限，咱們可別過去添亂。”
顧城點點頭，沒再糾結。在隊裏轉了一圈兒，才準備回去。
結果路過老荊家的時候，發現門上的對聯壓根兒不是老先生寫的。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白紙，上面歪歪扭扭寫着：“有錢沒理是有理，沒錢有理是沒理。”橫批：“姦夫Y婦。”
陳雪林沉默了，顧城也沉默了。在老荊家門口站了許久，聽見有人來這邊看熱鬧了，才趕忙離開。
直到回到家，心情都有些壓抑。顧垣見了，忙問兩人怎麼了。陳雪林只搖頭，卻是什麼都沒說。
“行了，沒事，讓你嫂子在這兒做飯，咱們去知青點轉一圈。”
雖然知青點進了一批新人，他都沒跟對方接觸過，可自己到底在那住了好幾年，也算有感情。
更何況，那裏還有都要發——他從京都一起下鄉的夥伴。
顧垣沒意見，眼睜睜看着他哥拿了半斤水果糖、一包肉乾，還有一斤桃酥，心疼地不得了。
但是想到那是哥哥的兄弟，也就釋然了。只是，腫麼感覺這幹兄弟，比他個親兄弟都受寵？
知青點，大夥兒一見顧城過來，都驚呆了。甭管是後來下鄉的宗慧美，還是先前就在的孟以道，都熱烈歡迎。
無他，只因顧城進了城，還是從他們這裏走出去的。
一羣人把兩人迎進廚房，跟看稀奇一般左瞧右瞧。除了都要發一臉幽怨，剩下的人恨不得把顧家兩兄弟扒光。
“那個，顧知青啊，城裏還招工嗎？”
“就是，咱們好歹是知青，城裏要是有消息了，你給吱聲行不行？”
“顧知青是不是有啥門道啊？我想進城，不知道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顧城揉揉發脹的額角，淡淡說道：“城裏崗位有多稀缺，相信大家誰都知道。大批畢業生找不到工作，都被安排下鄉了，這是時代特色。我可以答應你們，但凡哪裏有招工信息，會回來說一聲。”
顧城拿出兜裏的水果糖，給大家每人發了幾顆。一羣人心情平復，嘻嘻哈哈地回了房間。
唯有都要發，跟看負心漢一般看着顧城。
顧城輕笑：“怎麼了，這麼幽怨？”
都要發白眼一翻：“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兄弟啊？幾過知青點而不入！”
顧城拍拍對方的肩膀，沒解釋。說了句：“回你屋說。”就被都要髮帶離廚房。
看着整潔的屋子，顧城還有些詫異：“不是說你還有個室友？”
都要發撅起嘴，一副撒嬌的模樣：“就說你不關心我，你還不認。孟以道去上工農兵大學，於曉寒去了紡織廠，隔壁屋子空了下來，我舍友就搬過去了。”
顧城點頭：“那你們住的還算鬆散。”
“也就暫時的吧，聽說年後還有知青下來。”
說完嘆了口氣：“老顧，你那裏真沒辦法？我是真熬不住了。”
顧城拉過顧垣：“我要是有辦法，還能讓這小子跟着下鄉？”
都要發這才注意到，跟在顧城身旁的，是好幾年沒見的顧垣。
連忙站起來打量對方几眼，還拍拍顧垣的胳膊：“幾年不見，身板兒壯實了不少啊！”
顧垣點頭：“發哥好，這半年我每天勞動，長了不少肌肉。”
這話說完，都要發沉默了。許久問了句：“你說於曉寒怎麼去紡織廠的？”
“他有背景，被人安排進去的。”說着瞟了眼門口偷聽的幾人：“不過他後臺垮了，自己也被開除了。”
都要發抹了把臉，表示死心。顧城嘆了口氣，說道：“總能回去的，你要堅持住。”
“堅持？堅持幾年？十年，還是八年？”都要發苦笑：“老顧啊，我都二十五六了，再堅持，就奔三啦。”
顧城無奈：“要不，你先結個婚？”
都要發：“......”恨不得揍顧城一頓，指着對方的鼻子罵：“何不食肉糜！”
顧城也知道，自己有些欠。不過，他說的也是真的。先成家，後立業，沒問題。
“不過提醒你一句，和隊里人結婚，能輕鬆點。和知青結婚，日後能一起回城。你想清楚。”
都要發詫異地看了顧城一眼：“你真覺得結婚是好事？”
顧城輕笑：“想結就結，不想結也可以。就像你說的，你都快三十了，想成家也正常。不過好不容易都到這個地步了，真捨得一輩子留在隊裏？
當然，我不是說隊裏不好，而是你家裏人，都在京都等你。”
話音剛落，都要發就嗚嗚哭了起來。這半年來，他壓力好大。以前還有顧城陪着，現在就他一個，連個說知心話的都沒有。
顧城嘆了口氣，等他哭完才壓低聲音說：“你想想，如果當初沒下鄉，又該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