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路的社員隔着門板喊了一嗓子，沒多久，顧垣就迷迷瞪瞪地出來了。
“找我什麼事啊？”他剛睡着就被嚇醒，還糟了周圍一圈兒知青埋怨。所以語氣不是很好。
結果......
“我擦，我是眼花了嗎？出現幻覺啦？”顧垣揉揉眼睛，定定地看了顧城好幾秒。
陳雪林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顧垣扭頭，發現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站在自家大哥身邊，更加懷疑自己腦子秀逗了。
“幹啥呢？”顧城不忍直視，直接一個爆慄敲到他的腦門兒上。
顧垣喫痛，纔回過神來。
一個跨越，跳到顧城身上，摟着他的脖子嗷嗷叫：“哥，哥，你怎麼來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家！
顧城無奈，拍拍他的後背，讓他下來，然後對社員說：“多謝你了。”
社員也是個機靈的，點點頭，就回家了。
顧垣邀請大哥進屋，顧城卻說：“出去走走吧，你這邊，應該是跟人合住的吧？說起話來不方便！”
顧垣撓撓頭：“那行，我讓室友幫忙請個假。”
說完回了知青點，喊關係好的幫忙下午請假後，才帶着顧城和陳雪林去了人煙稀少的後山。
“哥，你怎麼來了？”顧垣笑得憨憨的，直到現在，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顧城看着自家傻弟弟，才幾個月不見就黑了兩個度，還瘦得跟竹竿兒似的，便問：“錢不夠用？”
顧垣沒啥心眼兒，直接說道：“夠用夠用。下鄉之前，爺爺給了我一百塊。”
“那你還......”顧城嚥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因爲他反應過來，顧垣跟他不一樣，乖寶寶一個，沒去過黑市。
“實在餓得不行，就拿錢票去社員家裏混頓飯。”變通的法子有很多，真不一定非去黑市。
顧垣低下頭，腳趾扣地：“咱家那情況，錢不能隨便花。”
顧城：“......”成吧，弟弟長大了，知道爲將來打算了。
擡手揉揉他的頭：“傻小子，家裏沒你想象的那麼困難。”
“那媽怎麼......”
顧城嘆了口氣：“人都有選擇，她......以後就當沒那個媽吧，我和爸爸還在。”
顧垣沒忍住，嗚嗚哭了起來。
說實話，如果不是張佩玉改嫁，他可能不會下鄉。
不知內情，總抱着找個班上的想法。結果......
與其說政策讓他下鄉，不如說他是不想在京都待着了。
可下鄉後才發現，這裏的日子，真不是他能忍受的。
才幾天，臉就被曬脫皮了。手上腳上起了血泡，還被蚊子、跳蚤咬了好些包。
每一天都在後悔自己的選擇，可事已至此，根本沒有迴轉的餘地。
也寫過信回家，可老爺子年紀大了，他爸又連遭打擊，所以只能報喜不報憂。
爲了養活自己，只能努力下地賺公分。雖然每天都有七八個，可遠遠滿足不了他的食量。
身形就此肉眼可見地瘦了下來。
顧垣覺得，如果再沒接濟，他大概，得去山裏啃樹皮了。
顧城由着他，讓他哭個夠。大小夥子眼睛紅彤彤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滑稽又可憐。
陳雪林在一旁沒說話。心想如果沒有顧城，她是不是也和顧垣一樣，難以適應七十年代的鄉下生活？
陳雪林不知道的是，前世的她比顧垣可慘多了。
原主在老陳家備受磋磨，身體方面早就垮了。即便她穿過來後反抗、分家，卻也於事無補。
前世的她，和前世的顧城，都是第三生產大隊的小可憐。不過是一個被親人陷害，一個被親人磋磨。所以，前世的陳雪林幫助顧城、鼓勵顧城，才更顯難能可貴。
顧城始終覺得，她就像一束光，照亮了自己的生命，讓他有活下去的勇氣。她的堅韌不拔，也影響了自己的一生。
只不過最後，她爲了救他而死，他自此愧疚一生。卻不知道，即便沒有那場事故，陳雪林的身體也行將就木，時日無多。
當然，陳雪林根本不曉得這些事情，因爲顧城從來沒提過。今生剛穿來，就被顧城保護起來了。
雖然身體有些弱，卻影響不大。所有的事情被打點得妥妥當當，她簡直就是來當團寵鹹魚的。
所以相比起來，顧垣真的有些慘。
等顧垣哭夠了，纔想起來他哥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呢。
顧城只能解釋：“我找到了工作，報到之前回家看了看，結果爺爺說你來這裏當知青了。”
“所以，你是專門來看我的？”顧垣眼睛又紅又腫，還有些感動：“哥，你太好了。不過，你工作怎麼回事？”
“就是機緣巧合，考上了。”
顧垣點點頭，很是羨慕。
顧城揉揉他的腦袋，承諾道：“你在這裏好好學習，最多五年，哥帶你回城。”
“真的嗎？”顧垣激動地拽着顧城的胳膊。
說實話，他不是不懷疑。可其他知青說了，想要回城，除了工農兵大學別無他法。
可工農兵大學名額很少，他們大隊一次都沒分到。下鄉最久的知青，孩子都能上小學了。
所以，他願意相信他哥。畢竟，他哥已經突破大隊對知青的限制，靠自己回城了。
顧城很肯定地點頭：“短的話三四年，最長不超過五年。就是你得保持學習，因爲進廠需要考試。考不過可不行。”
顧城沒法跟他說高考的事，只能用這種方法鞭策他努力進步。
顧垣點點頭：“好的，哥，我一定每天看書學習。”
顧城提醒他：“嗯，成績越好待遇越高，你自己努力，不過注意勞逸結合，別累垮了身體。以後每個月給你寄五塊錢工資，你上工的時候悠着點，努力就行，別太拼命。”
“好，我知道了哥。”
“還有，你還小，別在鄉下結婚。”
顧垣臉上閃過羞惱：“我沒有想過找對象。”
顧城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找了也沒關係，不過回城時不能拋妻棄子。”
這是底線。
至於其他，他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