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種君臨天下,富有四海的君王之高,讓多少人趨之若鶩,殺紅了眼睛?

    我是一個皇子。

    可我的生母,只是一個美人,正七品的位份,她還沒有強大的父族和後援,甚至論才貌,在美女如雲,才女如雲的後宮也不出色,在宮裏什麼都不是。

    所以我也是一個不被重視的皇子,幾乎透明一般生活在皇宮之中,很長一段時間,父皇或許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母親說,這樣也好,沒有人就不會有危險,皇宮這個地方,步步危機,尤其我身爲皇子,更是隨時都有可能有性命之憂。

    她親自教我讀書認字,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了許多書來給我看。

    她說,很多東西他不懂,但是書中自有黃金屋!

    如果我把書中的東西都學會了,以後就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甚至可以得到父皇的看重。

    多天真啊!

    八歲時,父皇不知道被誰提醒,記起了我這個兒子。

    我有幸進入皇子公主們讀書的地方:文華殿!

    在這裏,我知道,原來即使都是皇子,待遇也完全不一樣。

    那個身形高挑,眉目間帶着居高臨下,僕役相隨,光是伴讀就有四個的,是大皇兄,皇后的兒子。

    那個笑容可掬,似乎脾氣老好,但背後老愛陰人,好像全天下就他最聰明的,是二皇兄,陳貴妃的兒子。

    那個似乎一臉板正,但總趁着先生不在,毆打欺負像我一樣的皇子的,是三皇兄,賢妃的兒子。

    那個將惡意寫在臉上,張揚跋扈,逼着別人給他做課業的,是四皇兄,淑妃的兒子。

    那個上課時回答問題最勤,最得先生喜歡,常被誇讚的,是五皇兄,秦妃的兒子。

    ……

    他們最大的14歲,已經在這裏讀過8年。

    最小的,6歲,剛剛開蒙。

    我也是剛開蒙,但母親教了我認定。

    聽說學的好的,先生會稟報父皇,父皇會誇讚他們,並給他們賞賜。

    我想我應該努力學習,在課業上得到誇讚,甚至得到見父皇的機會。

    但是還沒等我有表現的機會呢,課業最好,得到誇獎最多,被父皇賞賜最多的五皇兄,就在寒冬意外落水,撈起來的時候人都硬了。

    那是我第1次面對死亡。

    母親知道後,嚇得臉都白了。她死死的摟住我,好像我就是下一個五皇兄。

    之後,她一再叮囑我:“霖兒,你記住,哪怕你學的再多再快,你也要表現的自己很愚笨,什麼都不會!”

    “可這樣,先生會罵的。他會看不起我!皇兄們也會嘲笑我!”

    “看不起就看不起,罵就罵,他們越是看不起你纔好呢。”

    我不太理能解,只是愣愣的點了點頭。

    她卻緊緊盯着我的眼睛,眼神近乎瘋狂,眼裏都是紅絲,她掐住我的肩膀,用力的,很用力的搖:“記住孃親的話,聽到沒有?一個字都不許忘記,聽到沒有?”

    ….

    我被他的樣子嚇壞了,孃親從來沒有這麼可怕過,那樣的眼神一點,都不像平時溫柔的孃親。

    她掐得好疼,平時她都是不捨得我磕碰一下的。

    我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可孃親並沒有放過我,她瘋魔一樣搖着我的肩膀,喝道:“不許哭!”

    從此我牢牢記住孃親的話。哪怕我學的很快,但我從來不會讓人知道,先生提問的時候我也是呆呆愣愣的樣子,幾個皇兄指着我恥笑,他們罵我是傻子,罵我剛剛學的東西都能忘。

    其實我都記得牢牢的。

    在嘲笑和鄙夷中,我平安到了十四歲。早就搬到了皇子們住的景和殿,住最偏僻的院子,我唯一的玩伴,是和我一樣生母出身低,位份低的十皇子。

    我每天都去看孃親,和她一起用飯後再回景和殿,用飯的時候,我會告訴孃親我每天遇到的事。

    即使我不說,孃親也會每天追問,大到每天學了什麼,小到今天遇見了誰,說了些什麼話,然後她幫我分析,哪些做對了,哪些會引起人的注意,讓我改!

    因爲我的“笨”,母子倆的日子並沒有太好過,那些捧高踩低的太監剋扣我們的份例,哪怕孃親已經儘可能的把她的那一份省給我,我還是經常喫不飽。

    可孃親說,這樣的日子很好。母子不用分離,日子平靜簡單,但安全。

    可即便是這樣卑微的日子,也並不是長久的。

    那一年,我的孃親死了。

    她只是不小心碰到陳貴妃的衣袖。

    這麼一件小事,在那高高在上的陳貴妃眼裏,哪怕面前之人卑微地下跪,她卻連眼都沒有眨一下。

    孃親被擡回偏殿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我得到消息趕來,孃親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我紅了眼睛,叫道:“御醫,御醫呢?”

    孃親身邊唯一的宮人齊嬤嬤流着淚道:“九殿下,馮美人品級低,是沒有資格去請太醫的,只能去主殿請賢妃娘娘派人拿牌子宣太醫!”

    我當即去主殿外求。

    而主殿裏的宮人只叫我等着,進去通報後就再也沒有出來。可裏面不時傳出笑聲,歡快又刺耳。

    我跪到雙腿發麻,也沒有等到裏面的迴應,可孃親已經等不得了。

    我大聲喊道:“賢母妃,求你救救我孃親,派人去請個御醫吧,求求你了。”我重重地磕頭,磕得額頭出血。

    裏面終於出來人了:“什麼人在外面喧譁,給我打走?”

    一羣太監衝出來,衝着我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我被他們踹倒在地。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裏面有一個鄙夷的聲音:“人是陳貴妃打的,他卻求我們娘娘去請御醫,這不是讓我們娘娘和陳貴妃作對嗎?真是可笑!”

    “就是,一個賤婢,死了就死了,還勞煩御醫做什麼?”

    我醒來時,孃親已經去了。

    ….

    我一身傷的跪在她的靈前,眼神麻木,心痛如絞。

    她位分低,沒有葬皇陵的資格。尤其又因爲陳貴妃而死。宮中多的是捧高踩低的小人,連薄棺都沒有,一張草蓆,葬在亂葬崗。

    孃親說,這樣可以保命,可她又保住命了嗎?

    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

    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靠別人的輕蔑和無視而活,那我何必活着?

    孃親,我記住你葬的位置。

    若我有翻身的一天,我讓你風光大葬,入駐皇陵。

    若我沒有那一天,母子兩人在此有相見之日。

    我讀過書,認真聽過先生講課,我知道什麼叫等待時機,知道什麼叫蓄勢待發。

    又三年,賢妃的兒子死了,據說父皇最是看重他,有意想立他爲太子。然後大皇兄二皇兄聯手把他給搞死了。

    再過了兩年,七皇兄瞎了一隻眼,再無望太子之位,滿心不甘地去了封地。

    再然後就是大皇兄,他身爲皇后的兒子,最有望成爲太子的嫡長子,竟然染上了花柳病。

    據說他在從宮中回王府的路上,遇上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素縞,花容月貌,哪怕不施脂粉,也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大皇兄扔下十兩銀子,不久後將那女子帶回府,已娶皇子妃的他,被這個清純不做作,美貌又嬌豔,嬌滴滴我見猶憐,俏生生天姿玉貌的女子迷住了。

    夜夜獨寵,日日笙歌,不過一個月,身體垮了,方纔知道染了那種病。

    父皇震怒,令徹查那女子來歷,查來查去查到了六皇兄身上。

    六皇兄被貶爲庶人,在大皇兄下葬那日,被趕出了京城。永世不得進京!

    我和老十同一天在外建府那晚喝得大醉。,那天老十喝得大醉,他眼睛紅紅地看着我,道:“九皇兄,皇家難道真的無親情嗎?我們都是兄弟啊,六皇兄爲什麼要那樣對長兄?七皇兄爲什麼會瞎了眼睛?三皇兄和五皇兄爲什麼會死?難道皇家的兄弟長大了,就只剩下算計,只剩下刀劍相向嗎?九皇兄,我們的母親在宮中那麼卑微,努力的保全我們,可她們都死了。我寧可不要這皇子的身份,只要她們活着。我寧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但至少可以享受到最真切的親情,會有親人陪伴。而不是每天過得提心吊膽!”

    他說:“皇兄,除了你,這世上再沒有我親近的人了。此後我們守望相助,一定不要被那個喫人的皇宮給吞沒!”

    我與他喝了一整晚,喝得酩酊大醉。

    自那晚之後,我們明明什麼都沒說,但卻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

    在人前我們並沒有什麼交流,甚至時常意見相佐,但是我們暗中卻結成了聯盟。

    我們都很清楚,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八皇兄,他們勢力極強,還有強大的母族爲倚仗,不僅如此,他們娶的王妃也一樣身份尊貴,背後勢力不可小覷。

    我和老十兩個小可憐又不聯合起來,就會是下一個五皇兄,死的不明不白的。

    誰叫我們皇子呢?我們生來就有性命之危!

    畢竟,再沒有威脅的皇子,也沒有死人更讓他們放心。

    父皇還沒有定下太子。

    四位皇兄各出奇謀,你方唱罷我登場,聽說朝堂裏一度十分熱鬧。

    爲何是聽說呢?

    因爲我與十弟雖已成年建府,但沒有被允許臨朝聽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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