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近四十了。
畢竟,十幾年呢,當年他離京的時候,又寫了退婚書的,就算娶妻生子,也無可厚非。而他,只因爲裴侯前來下聘,就高興得忘了問。
此時想想不禁一身冷汗。
他的小妹,可不做妾室!即使是做繼室正妻,那也不行!
“眼前人?什麼眼前人?”裴世渂迷茫,他身邊的下人都用的男子,哪來的眼前人?
慧竹也很迷茫:“尊夫人!”
“我哪來的夫人?”裴世渂更驚訝了!
慧竹怔住:“你……這麼多年,不曾成親?”
裴世渂急道:“我我都沒回京,我成什麼親啊?”
說完,兩人四目相對,都有些呆怔。
裴世渂試探地道:“沂霜,你不肯還俗,不會以爲我已經另娶吧?”
慧竹:“……”
她心中,的確是有這些顧慮。
少年時再是情深,總敵不過無盡歲月的孤寂。何況,他與她,算是情深嗎?他是她少年時候的情竇初開,但她是他少年時候的月下美人嗎?
她不確定!
他身上帶着上位者的氣息,這不是承襲爵位後纔有的,而是長時間身居高位,發號施令者纔會有的氣度。
一個男子,功成名就,成家立業,不是很正常的嗎?
但她真沒想到,他竟還未娶!
洛翰星聽到這裏,也是鬆了口氣,他笑道:“小妹,當年你與裴侯,也是不得不分開,若不是那姓沐的,如今你們早已……但好在還不晚,我來接你回家!”
慧竹有些遲疑。
洛翰星又道:“你先住着,好生想想,若是你後悔,大哥隨時能送你回來,你看好不好?”
慧竹側過頭,看見裴世渂期待的目光,那張還同樣英俊的臉,多了歲月的痕跡,但剛纔着急又憨厚的樣子,像個無措的楞頭小子。
就好像他初初知道她是他未婚妻時那般。
回想前事,心不由柔軟,慧竹輕輕點了點頭。
洛翰星裴世渂都是大喜。
慧竹走到靜卿面前,合什道:“住持師父……”
靜卿道:“你又不是出家人,不用行出家人之禮!”
慧竹道:“住持師父,我再爲庵堂做一頓素齋吧!”
靜卿道:“去吧!”
在滌心庵用完素齋,慧竹便和靜安靜思慧清告別,慧清哭得眼睛都紅腫了,十分不捨:“師姐,我是不是再也喫不到這麼好喫的素齋了?”
洛沂霜失笑,道:“你若想喫,我隔段時間便上山來做與你喫!”
“真的嗎?”慧清高興極了,差點樂得跳起,靜思靜安都不禁失笑。慧清突然想起,轉頭看靜卿:“住持師父,慧竹姐姐下次來,還能來吧?”
靜卿看她一眼,放下筷子,道:“咱們滌心庵雖小,但若有施主前來佈施,自也是不會拒之門外的!”
慧清高興地拉住洛沂霜:“師姐,你聽到了嗎,住持師父答應你能常來,你就能常來!”不會因爲找不到路,在外轉圈也不得其門而入!
洛沂霜向靜卿鞠了一躬!
別人不懂,但是,身在滌心庵的所有人都知道,那道山門,不是誰都能找到,有緣人才能找到,而有緣人是誰,只有住持師父知道!
下車的時候,哥哥是想妹妹坐上他的馬車的。
十多年不見了,小妹都瘦成這個樣子了,他有好多話想和小妹說。但是,小妹和他十多年不見,好像對他有些陌生了。
裴世渂也希望洛沂霜能和他一輛,這麼多年不見,除了失憶的那幾年,他時時都會想起她。那時,他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另嫁他人,只能把這份思念埋藏於心底,待回了京,知道她被他連累住在庵堂,他的一顆心就飛到了她的身邊。
他已近四十,但是在她的面前,仍然像毛頭小子一樣,比起年輕時更緊張又無措,木訥又呆傻!
但是,他知道不能嚇着她,所以哪怕心中再想,也不能說出來。萬一被沂霜覺得他一把年紀了還不穩重呢?萬一被大舅哥覺得他像登徒子呢?
洛沂霜上馬車時,已經脫下緇衣,垂下青絲,不再是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也沒有用僧帽遮住頭髮。
除了整個人仍然清減,但山中歲月靜,時光好像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刻度。
她神色還是很安然,雖然今天的事對她的衝擊甚大。
沐清瑜笑着將馬車裏準備着的糕點擺出,又用小泥爐燒開水沏茶。
兩人雖沒怎麼說話,但是氣氛很輕鬆。
進了城,洛沂霜自是回家,裴世渂不回府了,顛顛地跟着回去洛府。
洛翰星倒是樂見其成,畢竟當年兩人陰差陽錯,幾乎誤了小妹終身,如今裴世渂有心,他這個做哥哥的當然希望妹妹餘生幸福!
沐清瑜把人送到洛府,便回去威武侯府,她也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外公。
只是她沒想到,會在威武侯府看見裴康樂。
裴霽在正廳裏主位坐着,高永安帶着裴康樂在下首。
裴康樂跪在地上,神色悽惶,滿眼委屈,臉上還有傷,他抽抽噎噎地道:“爺爺,我給你丟人了!”
裴霽道:“發生了什麼事?”
裴康樂不說話,倒是高永安道:“老爺,是這樣的,康樂少爺在私塾裏被人欺負了!”
裴霽道:“私塾是讀書的地方,怎麼會被人欺負?”
高永安遲疑了一下,道:“老爺有所不知,那私塾裏大部分學子都很本份好學,但也有少部分出生富貴之家,他們見康樂少爺無父無母,剛開始還只是試探,現在已經變本加厲,康樂少爺每次回來身上都有傷,他怕給你添麻煩,所以一直不說!”
裴霽看了高永安一眼,才道:“康樂書塾中之事,你又如何得知?”
高永安道:“老爺不是令我安排康樂少爺所住院中的一切事宜嗎,前幾天我去他的院子,持見他身上有傷,他又不肯說,我去查了,方纔知曉康樂少爺這陣所受的委屈!”
裴霽道:“原來如此!那這件事,你覺得該如何處理?爲他換一傢俬塾?”
高永安道:“哎,說來康樂少爺這事,也是小事,他就是死活不肯說自己和老爺和侯爺的關係,要是那些同學知道他來自威武侯府,誰敢欺負他?可康樂少爺說了,他只是寄住在威武侯府的,名不正言不順,不能拿着侯府的名頭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