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震驚地看着沐明遠。
他竟然吼她?竟然叫她閉嘴?
自從當年她捨棄閨閣女子的名節和身份,私奔於他,讓他大受感動,裴漪死後,成功被他迎娶進門,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每當她露出含淚的眼,梨花帶雨的神色,沐明遠就心疼得不得了。
而且她有兒女傍身,蔓琪還是定遠侯世子夫人。
而她也用母親傳下來的牀笫之術,把他牢牢把握在手中。
什麼時候,沐明遠對她這麼無情過?
是不是她已經年老色馳,所以老爺又看中別的女子了?
還是老爺覺得她已經哭得不好看了?
孔宜佳原本是爲沐雍的事來的,但是被喝了一句,早就把沐雍忘到了腦後。
沐雍是她的命根子,但是,她得先有命!
她立刻不敢哭了,擦乾淨眼淚,站在牀邊,哀聲道:“老爺,妾身錯了!”
沐明遠剛纔的煩躁便消了些。
孔宜佳最得他心,就是因爲她就像一朵解語花,不僅如此,她溫柔小意,惹人憐惜。
但是想來想去,孔宜佳好像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女兒教得不像樣,還沒有成婚就敢跟未婚夫私相授受,丟盡他的臉。
兒子不學無術,連個霽雲學宮都考不進去,一點沒有他當初的聰明勁。
以前他覺得孔宜佳千好萬好,但是這次的事,讓他生出一些懷疑來。
孔宜佳是他的夫人,不是他的小妾,但動不動在她面前梨花帶雨,遇到事情,整個人驚慌失措,哭哭啼啼,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一點忙也幫不上。
哪個高官府邸的正室夫人,這麼立不起來?
紅袖添香,這是他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事,但現在,他恍然覺得,能添香的紅袖,未必是能掌家的賢內助!
要不是這些年,他將她的父親弄到鹽運使的位置上,孔家也算識趣,爲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錢財,他實在想不出,當初他弄死裴漪,將孔宜佳扶正有什麼用處。
想到裴漪,他的臉色又黑沉了些。
孔家這些年是孝敬了他不少銀子,但和當初威武侯府給他的,還是差得遠呢。
不同之處只在於,裴家已經沒有羊毛可薅,如今的孔家,還能繼續爲他提供錢財。至於孔家是他費了很大勁才謀的肥缺,那自然是不能計算了!
孔宜佳可不知道這時候沐明遠心裏在思忖着什麼,她滿眼哀怯擔憂無助可憐:“老爺,你拿個主意吧。雍兒可是您唯一的兒子啊!”
沐明遠又皺眉,他還有一個庶子叫沐黃楓,府裏張姨娘生的,如今應該已經十七歲了。
但他在十一歲時失蹤,想必是被拍花子給拐賣,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這唯一兩個字,讓沐明遠又想起來,將孔宜佳娶進門後,他好像就再也沒有一個庶子庶女出生了。
沐黃楓也是裴漪在時出生的。
那時候,他下朝回來,那個兩歲多的孩子,還總是邁着小短腿跑過來迎接他,口中叫着爹爹。
裴漪死後,張姨娘把那孩子護得很好,雖然不是很出色,但也不蠢。但後來張姨娘死了,不僅張姨娘,他的小妾通房,一個個莫名其妙的或病死,或犯了錯被處置。
張姨娘死時,他心中也有察覺,知道是孔宜佳暗中動的手。
但是孔宜佳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何況她一個,也完全滿足他於牀笫之上的所有需求,那些個女人,沒了就沒了。
他那些姨娘小妾的死,他並不在乎,但沐黃楓的失蹤,他也曾派人找過,但發現竟然是孔宜佳動的手後,他不但撤回了所有人,還抹去了孔宜佳那些沒有處理乾淨的尾巴。
反正他有兒有女,少一個庶子也無所謂!
以至於現在,沐雍就成了他唯一的兒子。
他有心想不管這害得他這個老子挨板子的逆子,但總不能讓沐家絕後。
他收斂了怒氣,對管家道:“武忠,拿我的帖子,去請荀院正給雍兒治傷!”
御醫院院正荀承恩,四品,他的名帖足夠請這位院正到南城都司牢裏走一趟了。
管家武忠應聲,立刻下去辦了。
高燒,讓南城都司都不得不通知沐府,顯然症狀不輕,馬虎不得。
武忠走後,孔宜佳又眼淚汪汪了。沐雍渴望不能有事,那是她在沐家的立身之本,傍身之基。她道:“老爺,妾身去給雍兒送些飯菜和衣物吧?”
沐明遠一聽沐雍的名字就氣不打一處來,卻也只能忍耐下去,道:“去吧!”
孔宜佳聽出這兩個字中的冷淡疏離,心裏一驚,但心疼兒子的心思佔了上風,也不敢再觸沐明遠的黴頭,立刻下去準備了。
漪雲樓二樓右邊的雅緻單間,一個年輕公子獨自點了一桌菜,他一邊有滋有味的喫着,一邊看一下門外,好像在等什麼人。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一抹藍色映入眼簾。
年輕公子立刻起身,拿袖子把嘴巴一抹,精精神神地抱拳道:“毅卓見過沐姑娘!”
這年輕公子竟是安太傅的孫子,也就是前幾天和沐雍七公主一起來漪雲樓鬧事的安毅卓。
沐清瑜輕笑一聲,道:“你這身衣服是不想要了?哪有用袖子擦嘴的?”旁邊還放着酒樓特備的帕子呢。
安毅卓毫不在意,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家又不窮,我要太給我爹省銀子,我爺爺都要罵我小家子氣!”
這是什麼邏輯?
沐清瑜習慣了他的隨性,道:“捱了十板子,不好生養傷,又急着見我有什麼事?”
安毅卓笑嘻嘻:“南城都司是個很有眼力見的,板子打的看着嚇人,其實不太重,再說我早有準備,沒怎麼傷着。沐姑娘,我還是想去青州大展身手,你就答應了吧!”
沐清瑜無語道:“你得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是你爺爺唯一的嫡孫,被他寄予厚望。青州貧瘠,災多民苦,那邊的事不好做。我能同意,你爺爺也不能同意啊!”
安毅卓道:“只要姑娘你同意了,我自然能讓爺爺同意!”
沐清瑜不解:“你的身份正經走科舉,也不過兩三年時間就能嶄露頭角。濟寧堂說到底只是一個民間組織,薪酬也並不是很高遠,遠沒有科舉前途廣大。你要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去濟寧堂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