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二十餘年的同化,湖人已經高度炎國化,僅有少部分族羣還保留以前的風貌和野蠻習俗,由於文明和開化程度不高,湖人的同化比較順利,這也是東方相對於中陸不同的一點,族羣融合進程要順利很多。
在東方文明,民族融合要遠遠大於民族鬥爭,因此他們不太能理解維多利亞正在發生的事。
對於外國人來說,炎人和湖人都是一種人,他們不會去區分這種沒用的細節,東方都頂着一張臉,怎麼分也分不出來,幾個薩爾貢負責人如此互相打趣說。
不過對於炎國羣體來說,湖人還是相當好辨識的,只要一開口就能聽出來明顯的區別。
本來,大多數炎國人對湖人並無任何壞印象,只是把他們當做具有口音的當地人,但隨着薩爾貢人和哥倫比亞人相繼進入,珠雲城的團結就出現裂痕了,起因是因爲一個湖人靠着巴結薩爾貢老闆,最後當上了工人的監工,隨後又在一次事件中打死了三個漁工。
這並不是個例,許多炎人都抱怨,湖人非常狡猾,他們在傍上金主之後,就常常喜歡藉助權勢去欺負之前的同胞,而且經常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久而久之,炎湖兩大羣體就出現了裂痕。炎國人指責湖人都是幫着外國老闆的走狗,而湖人則自詡頭腦精明,善於經商,對這些事情一概不認。
“真他媽扯淡!”
砰的一聲,巨大的黑色拳頭落在羸弱的湖人瘦子身上,把他當時擊倒在地,黑色的血從鼻腔甩濺出來,染紅了碼頭內的集裝箱,氣憤的監工幾乎是帶着不可理喻的憤怒。他一次又一次的拳打腳踢,腳下踩着的彷彿不是人,而是一塊生硬的擦腳布。
那湖人嘴裏漏出幾句痛苦的囈語,然後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滾,灰頭土臉的大聲爲自己鳴冤:“不是我!不是我乾的!”
“我明明看到是誰了!是他!是他啊!”湖人瘦子咬了咬牙,指向旁邊呆如木雞的賈林。
臉色陰婺如同禿鷲一般的薩爾貢負責人站在旁邊,身上穿着全套的精緻皮革,冷漠的盯着這一幕,沒有絲毫干涉的慾望,就看着那個炎國監工拳腳交替,彷彿在觀賞什麼絕妙的表演。
賈林害怕的僵着身子,他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先前想要承認的勇氣也沒了,只能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腳尖。
另外一個站在他身邊的瘦高個也不敢說話,搓着手,一臉懊惱的看着地上的鋼鐵碎片,此刻他萬分後悔當時怎麼來了江南州這個鬼地方,就算在蜀州摸爬滾打,也比在這裏受薩爾貢人的鳥氣強!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賈林在碼頭工作時,不小心和另一個工人把老闆的機器弄壞了,集裝箱掉了下來,砰的一聲砸壞了上面的防護架,現在這個機器不能用了。
於是在場的工人全都傻了眼。在場的目擊者一共四個人,三個炎人漁工,一個湖人瘦子。
當監工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極其生氣,這意味着薩爾貢人將不會給他任何好臉色了,於是他也不會對這幾個笨手笨腳的傻瓜有什麼好臉色,直接把那個湖人瘦子暴打一頓,於是就有了這番場景。
“快點他媽說話,我問你們,你們幾個誰幹的?”
監工陰氣森森的擡起頭,那尖銳鋒利的目光都快要能剜出肉來了。
賈林暗暗告訴自己,要鎮定,在這個時候要是沉不住氣就完蛋了,他知道這羣人會怎麼對待還不起錢的人,這筆賠款他肯定負擔不起的,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承受這種代價,想到這裏他萬分後悔。
他們會把人捆上,送到暗無天日的源導工廠去,直到幹到死也不許出來。
南斯特蘭公司會給他們一大筆錢。用人肉來抵債,這羣操蛋的傢伙毫無憐憫心,一個個都喫人不眨眼睛。
想到這裏賈林發了抖,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這幫王八蛋折磨死,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連忙大聲否認:“他說謊,就是他乾的!”
那地上的湖人瘦子瞪大眼睛,賈林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驚懼,還有其中無窮無盡的怒火,他怒吼道:“你他媽在這裏胡扯!”
賈林此刻異常鎮定,他看着監工的臉,聲音顫抖,盡力不把自己的恐懼和不安暴露出來,道:“就是他乾的,我敢拿我祖上十八輩保證,剛纔他冒冒失失的跑了過來,然後把我們搬的箱子撞倒了,正好砸壞了機器。”
“不信的話,其他兩個人能爲我作證。”
另外兩個炎國工人也回過神,他們瞬間意識到了賈林的意思,他們都是大字不識的文盲,但不代表不明白事理。於是紛紛應承下來,指向這個瘦子,說一切都是他乾的,而與我們無關。
媽的,死道友不死貧道!讓這個湖人去死吧!
監工沒好氣的點了點頭,他的後背也滿是冷汗,因爲那個站在旁邊的薩爾貢人背過手臂,緩緩走到他的身邊:“怎麼回事?”
“你要是不能解決,那就換一個辦事利索的。”
那個湖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知道自己被這羣人坑了,他們要拉自己去當替罪羊,最關鍵的是他百口莫辯,說什麼都來不及了,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麼監控,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三個人異口同聲的指認自己的罪過,而那個監工顯然也不想細究。
監工連忙回過頭露出誇張的笑臉,半彎着腰,看起來比對他親爹還要尊重三分:“大人,是這個笨手笨腳的。”
“我這就處置掉他。”
“不是!不是我乾的,是這三個人誣陷我,大人,你要明查啊!”那湖人哭了出來,他連滾帶爬的想站起來,激動的衝到薩爾貢負責人的身上想解釋清楚,他心裏瀰漫的是恐懼,後半輩子就要因爲這麼一個破東西被砸壞就完蛋了,最關鍵的是也根本不是自己乾的!
薩爾貢佬不屑一顧,厭惡的後退幾步,示意監工把人拖走,於是這個湖人背上了機器的債務,被兩三個穿着棕色粗衫的薩爾貢人強硬的拖走了,一路留下令人恐懼的咒罵聲,讓後面的三個炎國漁工都有些站不穩。
監工擰着眉頭,煞有其事的看了幾眼賈林,讓他冷汗津津,似乎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破例給他們放了一天假:“趕緊滾回去,把薩爾貢人惹惱了,這個月你們誰都白乾一場!”
在回去的路上,三個人全都沉默不語。那個湖人被拖走時絕望憤恨的目光化作了遲來的衝擊,讓他們心驚膽戰。誰都知道被拉進薩爾貢人的源導工廠會怎麼樣,輕則礦石病纏身,重則當場去死,最關鍵的是他們根本看不到走出鋼鐵大門的希望。
其中一名工人崔清田縮了縮脖子:“哎,賈林哥,你說咱們今天算不算殺人了啊?”
另外一名漁工高煥打了個激靈,他一巴掌扇在崔清田的腦門子上,呵斥道:“你小子別他媽瞎說,誰殺人了?明明是那個湖人自己笨手笨腳!”
“我告訴你啊,你要是出去胡說八道,我們可不管你!”
崔清田的腦子迷迷糊糊的,他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在珠雲的生活是一攤心酸和熱淚,他已經有點站不穩了。
賈林也忍不住安慰自己,他這是必須做的,不然他也會淪落到那個下場,自己還有未來要追求,自己絕不能淪落到悲慘的結局,但是他還是過意不去。
一個源導I型引擎。
一條命。
那名爲良心的東西正在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