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菲亞梅塔從疼痛中喚醒的，是一個沉重無比的聲音，她昏昏沉沉的擡起頭，依稀還能夠想起昏迷前的情況。
“莫斯提馬...？”
唯一能夠解釋她沒死的人沒有出現。
菲亞梅塔彷徨愕然，她的前胸被厚厚的繃帶牢牢束緊，子彈創口帶來的劇痛仍然令她忍不住倒吸涼氣。
發生了什麼？
四周有凌亂的血跡，沒有打鬥的跡象，只剩下靜悄悄的月色下蟬鳴繚繞，這個泥沼地給人以難以忍受的寒冷氣息，對於埋屍再適合不過了，菲亞梅塔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死裏逃生不是那幾個愚蠢的萊軍士兵忘記了補刀。
斯維爾蹲在她面前，俊秀的薩科塔少年臉上不掩憂慮，低聲道：“你還記得我麼？”
菲亞梅塔瞪大眼睛，當然了，她化成灰都不會忘記。幾年前拉特蘭那場改革，這個年輕人在大教堂努力奔走，爲感染者演講的模樣，從那時起，她就知道這是個好人。
她偏過頭去，突然呼吸急促不少，看到莫斯提馬緊閉雙目，氣若游絲的靠在一尊岩石邊。
“......小莫。”
“她...！”菲亞梅塔臉色不好，想起了最糟糕的可能，掙扎想要站起身。
斯維爾皺起眉頭，制止了她的動作：“別擔心，她沒事，只不過昏過去了。”
“洛克威爾公司生產的7.92mm子彈穿透性很強，你們能活下來真是萬幸，我已經幫你們取出來了。”
“......唉，你救了我們？”菲亞梅塔微微震驚，她怎麼也想不通斯維爾是如何幫他們取出子彈的。
“爲什麼？”
斯維爾沉默下來，思索片刻，大概是不想讓拉特蘭再失去幾個有用的人吧...
這個世界上善良者並不少，但很難獲得好結局，他不希望悲劇在他的眼前上演，正如奧倫茲幻銃曾經做的那樣，不管在何方，那顆信仰之心是不會改變的，神主祝福一切善良之人。
菲亞梅塔隨即心灰意冷，嘆了口氣，瞧着斯維爾肩膀上的希之翼標誌，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是，謝謝你，斯維爾大人，向奧倫茲幻銃和威廉姆斯家族致敬。”
斯維爾搖了搖頭，他將那把形影不離的拉特蘭銃放下一旁，語氣不悅：“聽着，不要再用大人稱呼了。”
“自從那晚審判庭對我犯下的罪行過後，我早不是十二樞機了，也沒工夫與你閒扯，菲亞梅塔小姐。”
“不要再幹涉希之翼的事情了，你們在玩火。”
斯維爾鄭重警告了她，有關於希之翼領袖正在這個區域的事實...他們的情報完全錯誤，在萊塔尼亞地區活動的可不是一支希之翼“分隊”，而是李澄所屬的R.W.S.R本部及其高層幹部，實力遠遠蓋過拉特蘭滲透隊。
菲亞梅塔心情低落，現在說這些太遲了...蘭登突擊隊折損過半，聖影坦克在反撲中損失慘重，而奧薩法斯特也不知所蹤，更別提莫斯提馬目前的糟糕情況...
她的眸子氤氳着淚光，忍不住哭泣出聲：“......要是你早點來該有多好。”
“你知道塵世之音，這個天災級法術被那個暴君掌握有多麼糟糕麼？爲什麼要爲希之翼效力？”菲亞梅塔忍不住問道。
“跟我回拉特蘭吧...如果可能...賽琳殿下肯定會原諒你的...”少女小聲勸說。
“算了吧...替我向教宗問安...格里芬高大人身體無恙就可以了。”
斯維爾搖了搖頭，對此事黯然神傷，他在薩爾貢流離失所的那三年，甚至淪落到薩克多斯販奴手的地步，又有誰來替他說話呢？李澄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又給了他一個全新的感染者方向...他必將爲此戰鬥到最後一刻。
“領袖或許並不如你們所想的那樣殘暴，拉特蘭對領袖的評估可能有所誤會，我希望格里芬高大人覈實這些...”斯維爾嘆了口氣，他着實不希望跟故鄉開戰。
菲亞梅塔眼神微動，語氣傷感，道：“格里芬高陛下已經去世了。”
“是麼？”斯維爾眸色微深，真令人意外，“願主安息。”
“願主安息。”菲亞梅塔默哀片刻，誰知道一向身體健康的格里芬高陛下爲何會突然去世，有人說是因爲賽琳公主毒死了教宗，也有人說是源自教宗本人的出血熱，但這件事衆說紛紜沒有源頭。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第五次十字軍戰爭的失敗，加速了格里芬高的死，新教宗的繼位是否意味着拉特蘭將朝着開放包容前進？
沒有人能知道，願那樣的大屠殺不再重演，菲亞梅塔如此期望着。
“希之翼屠戮了整個米諾斯，在南陸和中陸都造成了空前災難，現在又要進一步在近東挑唆戰爭，這難道還不夠暴君嗎？”
見少女對希之翼相當厭惡，斯維爾沉思良久，道：“但你也看到了，繁華的新薩爾貢林立的都市，擺脫了中陸影響力的快速發展，這些都不是暴君所能做到的。”
菲亞梅塔笑了笑：“......然而我只看到了一個厚顏無恥之徒在我面前的詭辯。”
“好...他做的許多事，屠殺...我都不想一一列舉，希之翼做出的惡行太多太多，而這一切都源自李澄領袖無端的命令。”
“我不管他有什麼樣的想法，拉特蘭的職責都是維護穩定，這也是公證所和萬國信使的職責。”
斯維爾嘴角微抽，還真是執拗的很啊，他不禁反脣相譏：“幫中陸各國壓迫薩爾貢人，把成噸成噸的赤金拉到貴族腰包就是正義？”
“在李澄出現前，薩爾貢人每年都要餓死數十萬之多，還有數不清的孩子因爲啜飲髒水而死。”
“在李澄出現前，拉特蘭每年都要燒死成千上萬的感染者，無數人絕望的自殺，就因爲他們在患上礦石病後，發現整個世界沒有一處是家。”
“在李澄出現前，薩爾貢和南陸十六億人每天都深處戰火，每天都要看着爾虞我詐的王酋和帕夏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打到頭破血流，販奴貿易充斥着罪惡的伊巴特黑市和薩克多斯大城。”
“這些都隨着希之翼的槍炮摧毀了蘇丹們的王座而煙消雲散，你只看到了新月大征服的屠殺，卻沒有看到它摧毀了邪魔，摧毀了舊社會，摧毀了那些貧窮，飢餓，還有絕望？將源導溫熱的希望照到了南陸這片所有人認爲的恐怖沙海？”
“這片地方很糟糕，每天都有慘劇，加起來闡述能讓說書人累死，這麼多殘酷拉特蘭都視而不見，卻單單對希之翼抱有憤恨？況且，到底是誰挑起的十字軍戰爭？”
菲亞梅塔眼神微蜷：“我不想跟你爭論...或許拉特蘭在很多問題上沒能做到最好，但教宗也有自己的無奈。”
“唉...要我如何評價呢，大家都不是什麼好人，一羣不是東西的畜生，去指責另一羣戰爭販子殺人狂魔，你覺得我身處兩個人中間要幫誰呢？”
“我...我只能相信我自己的正義，希之翼在米諾斯前前後後殺了三千萬豐蹄人...到現在薩爾貢依然在執行他的嚴苛命令，挑起的戰爭更是讓無數人流離失所，我還有什麼資格去相信他的本意不是如此。”
“我不會跟你走的。”斯維爾無奈嘆氣，“相信你也不會加入希之翼？”
菲亞梅塔目光閃爍，默然點了點頭，兩人都有些難以言說。
“好吧，謝謝你菲亞梅塔小姐，你至少讓我瞭解到拉特蘭的想法。”
“再見...我不希望親手幹掉你們。”
斯維爾站起身，握了握女孩的小手，然後獨自朝着遠方的地平線再度走去，少年的五官伸展開來，拉特蘭的正義或許有許多瑕疵，但誰又能說自己真正公正呢？
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奮戰，同時儘可能讓各自變得更好罷了。
菲亞梅塔將昏迷的莫斯提馬扶起，也朝着黑暗走去...天快亮了，她們也要走向自己的未來，如果那個未來會更好，她一定要親自去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