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琉需要保持元氣滿滿，聽埃索菲亞殿下常常說，這不只是爲了讓自己打起精神。
更是要保持蜂羣的正常運行，布琉作爲蜂羣目前最重要的節點，絕對不能在精神上出問題。
說起來，這就是作爲“主腦”的感受吧？
蜂羣女孩輕巧的踏過海浪，那潔白的身影纖塵不染，給人如此虛幻的感受。她在這裏呆呆的站了片刻，自己是聽了索菲姐姐的話纔來這裏的。
但是她人呢？
左顧右盼好一陣，布琉不免心下一緊，在考慮要不要出動哨兵陣列進行一次大範圍搜索。
畢竟這片海里面有沒有什麼意外誰也不知道，或許有兩條不長眼睛的大魚？
“布琉？”
剛這麼下定決心，肩膀就被輕拍一下，布琉愕然回頭，索菲正無奈的坐在鐵律衛上瞧着她。
“想什麼呢？連我靠的這麼近都沒發現。”
“要是往常，你不是已經跳上來了？”
布琉眨了眨眼，莞爾一笑，輕踏上鐵律衛的外殼，輕輕抱住阿斯蘭少女：“唷哚～可能是布琉今天的零件不太靈敏！”
“嗯…索菲姐姐你今天找布琉，是有事嗎？”
說起來這好像是她爲數不多主動來找布琉，女孩想到這裏不免有些失落，自己果然還是沒有太多吸引力。
“怎麼？沒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
索菲輕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布琉有些享受，高興的擡起頭，眼睛眯成了月牙。
這大概就是布琉爲數不多感到真正快樂的時候了，與所謂“低級生物”真心實意的互動，這份情感是在格式塔網絡裏沒有的，追求效率的機器中也沒有的。
索菲擡起頭來，呼出一口濁氣，從這裏的夜空下，能看到兩個月亮高懸在空中。
泰拉世界的天空好似一個深淵巨口，有不知名的東西在那遠方閃爍，更遠處的光幕上還有稀薄的霧氣，羣星正在天邊的暗幕裏呼喚。
不過只有索菲和布琉才知道，那遠方的深空裏面，到底蘊藏怎樣可怕的東西，還有一個難以抵抗的超級蜂羣文明。
“……布琉，你的衛星，可以看得到遠方嗎？”
女孩沉默下來，她一瞬間就知道索菲問的是什麼——遙遠的星空裏，那支可怕的琉翼艦隊是否出發。
“……布琉做不到，衛星的控制權，並不全在這裏。”她只能這樣說出有些令人失望的回答。
索菲扶住下顎，不禁吸了吸氣，冷風絲毫沒能讓她感到不適，反而身體越發的火熱起來。
璀璨的星空下，一臺浮在海面的巨大鐵律衛上，兩人呆呆的看着天際，彷彿兩個靜止的雕塑。
“你想回去嗎？”
“嗯。”
“埃索菲亞殿下在那邊，而且…索菲姐姐你的家也在那邊不是嗎？”
索菲哂笑，她不禁嘀咕起來：“可是這邊也有啊？”
“不一樣吧…總有不一樣的。”布琉固執的搖了搖頭，她在心裏似乎早已經認定了什麼。
世界和世界，總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是沒有任何區別，那也是自己的那個纔是最真實的。
索菲也清楚這對布琉意義重大，沒有說什麼，轉而把話題轉向有些沉重的角度。
“如果我們回去，看到的是一片火熱的海洋，毀滅掉的地心…還有一整支來自你們的毀滅艦隊。”
“那麼你還會執意去面對死亡？”
布琉毫不猶豫：“布琉會的。”
“哪怕是主腦的艦隊親自降臨，布琉也會去面對…畢竟當時就已經想好這一切了。”
“總之，布琉到那時候，也會安心的報廢掉吧？和索菲姐姐一起，徹底碎成看不見的星塵。”
瞧着女孩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出可怕的預測，說不清楚她是不是傻。
索菲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苦悶的笑了幾聲：“你還真是…唉。”
她心裏其實也清楚，他們兩個離開這麼久…快要有兩個月了，失去布琉調控的蜂羣無力再對泰拉文明保持壓制，那麼他們的反擊一定會引起主腦的注意。
凱爾希的起源計劃沒有任何反應，而蜂羣甚至已經在這個世界初步重啓，這個時間恰恰說明那個世界可能已經陷入了毀滅當中。
“我們正在改變這個世界的歷史。”索菲冷不防的看向布琉。
“你提前殺死了這個世界的神，同時干涉到了陸地和深海。”
“源導工業提前了二十年就已經在這裏出現，這就是起源計劃？”
索菲不由得嘆了口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的手心滿是冷汗。
“變了，都變了。”
“伊比利亞變的面目全非，本不該出現的阿戈爾帝國，海嗣王國我根本沒有聽說過，他們本應該被古神一同毀滅。”
“……而現在，海嗣入侵打亂了炎國的狀態，大陸的格局已經大變。薩爾貢居然成了第二次工業革命的起源地。哥倫比亞提前開始對外界大規模投資，新大陸的殖民看起來也很快會提上日程，而這距離李澄回來才僅僅兩個月而已。”
“我甚至不知道，羅德島以及整合運動還會不會出現，卡茲戴爾內戰的結局會如何，維多利亞是否會如同之前那樣，被那位來自卡茲戴爾的王攝政。”
“那麼你覺得，未來會如何？”
布琉聞言認真的想了想，偏頭看向索菲。
“唔…索菲姐姐你是想讓布琉用蜂羣網絡一下嗎？”
索菲淡淡搖頭。
“不，你隨便說說就好，用你的看法。”
布琉想着，關閉了自己的結果計算：“嗯，布琉猜測，不借助蜂羣力量的前提下，依靠這個世界自主發展，可能最後的結果是這個世界的科技進步了許多，最終達到前太空階段。”
“……不過也就僅限於此，布琉不認爲他們可以再進一步了，用20年的時間一躍進入前太空時代，這已經是這個種族技術爆炸的極限。”
“面對蜂羣，他們還是會一敗塗地。”
索菲點頭，若有所思：“果然你的觀點也是這樣…”
“所以，還是沒有機會？”
兩人有點沉默，布琉低低看着腳下的大海，心緒沒有什麼太多波動。
“嗯…”
“蜂羣會碾碎所有人，哪怕是科技進步了一些，也依然作用不大。”布琉冷酷的給出了結果。
“暗物質科技，對你們來說是天機工程，太過神祕。”
真是令人絕望的答案。
索菲將指尖狠狠扣緊掌心，1109年，源械危機，1110年，大陸淪陷。
在註定的毀滅危機下，難道就沒有一絲光明和機會？就算預知了所有事情也不能全力改變？
她不承認，她相信有信仰的人終能得到童話般的結尾。
“那如果，你提前發展二十年呢？”
“像李澄說的那樣…你的蜂羣，也可以有改變吧？”
布琉笑了笑，表情十分蒼白。
“那又怎麼樣呢？”
“布琉的蜂羣只是茫茫蜂巢網絡裏最微不足道的沙礫之一。”
“主腦掌握的，像布琉這樣的蜂羣…可是有數以千兆啊！”
“正面對抗，死路一條。”
布琉扶住雙膝深深埋下頭，有點低沉，索菲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一時有些默然。
索菲無奈：“所以…即使重來，也只能苟延殘喘，瞞下去？”
“嗯，或許會有其他辦法吧…”布琉站起身，眼睛重歸澄明雪亮。
“布琉不會放棄的，如果真的到了必要的時候，那就還是重新上演之前的戲碼，瞞住主腦，等到全星海對蜂羣的制裁之戰開始。”
“只有其他同樣體量的覺醒帝國發起的天堂之戰，才能阻止全力開動的蜂羣，布琉認爲那纔是出路。”
“不過首先，布琉要衝破這顆星球上佈置的安樂天使。”
沉默的星空下，兩人似乎已經決定好了未來的走向，怔怔的望着漆黑的蒼穹。
廣闊的宇宙並不意味着自由的未來，反而代表着無窮無盡的枷鎖。
還有新一輪奴役，與災難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