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望着四周,徒然的染上了少許的悲憫,他突然感到無比的痛苦,他曾設想過,當他真的做到這一步的時候,他的心裏應該是滿懷驕傲而自豪的。
戈達嚥下了僅剩的疑慮,走進了薩克多斯大議會的中央大廳,這裏早已被屠殺乾淨,無數議員命喪當場,許多瀾屍在這裏徘徊。
看見戈達,它們僅僅發出幾聲無意識的低鳴,就像是在打招呼。
“哈哈哈,你們看見了嗎??”
“你們看見了嗎!”
“我現在是這座城市的主人!我,主人!”
臉上激動地流下了淚水,戈達宛如瘋魔般張開雙手高呼起來,在大笑中一腳將那象徵着大議會權利的寶座踢得粉碎。
他隨即轉身深情地看着旁邊的玲:“你看見了嗎,我現在是這座城市最有權勢的人。”
“我做到了,我成功做到了!”
“我什麼都能給你,玲。”
戈達緩緩說完,略一擡頭,他的瞳孔隨即劇烈收縮,因爲面前的玲黝黑的雙眸,居然流下了兩條晶瑩的淚水。
“怎麼可能...”
他錯愕起來,他猛地抓住了玲的肩膀,然而後者依然表情未變,沒能吐出一個字,依舊是那副僵硬的樣子。
“哼?哼哈哈哈哈。”
戈達失望的搖了搖頭,仔細的牽好她的手,再度走向議會中央。
“只是錯覺罷了。”
他伸出左手,再度在手心中浮現第二個法術拓印,那是幽綠色的,在空中漂浮流動,輾轉着浮現出不同的姿態,如同雲霧般似真似幻。
戈達久久注視着手中的拓印,略微出神,嘴裏低低念出不知何意的童謠。
很微妙的,在門外日光的照射下,恍惚之中,他看見了面前的發光的人影,他的身影虛幻斑駁,不似在這個世界。
這個面容端正,五官大氣的男人朝他闊步走來,戈達冷笑着。
他早就已經瘋了。
瘋到了已經能看到幻覺,看到已死之人。
“戈達,爲什麼不收手呢?”
男人平淡的朝他發問。
戈達眼神微銳,飄忽不定的視線終於聚焦在男人那看不清的臉上:“收手?我從打算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沒打算收手過!”
“一羣人打亂了我的計劃,那些人都該死,這座城市也是!”
“哈哈哈,我能讓一座城市給我陪葬,這種殊榮,不能流芳百世,也尚可遺臭萬年吧?!”
男人沉默了,他隨即緩緩道:“那又能怎麼樣呢?”
“你看看你的身邊...”
他的語氣悲傷又充滿無奈。
戈達怔然,他僵硬的轉過頭,身邊的鬼火依舊縈繞,但是已經黯淡無光,變得猶如風中殘燭,這意味着幫助他維持法術的靈魂,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呵呵,那又怎麼樣?”戈達悲哀的開口,語氣諷刺。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走下去,我也會這麼幹。”
“只要我捏碎這個拓印,邪神之力就不會等到天災降臨就能徹底掀翻這座城市,你難道以爲有誰能逃走嗎?”
男人的眼神微微悸動,盯着戈達熱烈盈眶的臉。
“那...你就沒想過,同伴們也會死去?”
“他們的靈魂也會因爲這個邪術徹底魂飛魄散,變爲永遠的虛無,用所有人來換這座城市,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還有你身邊的玲?是這樣嗎?”
戈達暴怒起來,他擡起勁弩指着男人。
“對!沒錯,這就是我想要的!”
“既然總有一些蠢貨喜歡出來阻撓我,我的一切都毀了!那我爲什麼不阻撓他們?”
“哈哈哈...他們不是想看到完美結局嗎?憑什麼我要甘願死去,而讓那羣恣意的傢伙站在這裏,站在這裏宣佈他們拯救了城市?”
“那些死去的感染者,我不在意!”
“......至於你,你現在也想阻撓我是麼?領袖?”
戈達意味深長的看着他,眼中灼灼如火,在這一瞬間他好似變回了多年前那個在荒原上展開遊擊的感染者戰士,變回了那個充滿幹勁的年輕小夥子。
男人若有所思,冷不丁開口:“你不在意?”
“所以那時,你和他們的歡聲笑語也都是假的?”
“我們在荒原裏的每一個行動,你的每一份付出,那時我們的並肩作戰,都是你虛情假意裝出來的嗎?”
戈達呆了呆,他的表情破天荒的露出了震顫,咬了咬牙:“你少來...”
男人語氣微憫:“戈達,你太累了,你一個人走了不知道多少人才能走下去的路。”
“來這裏吧,來和大家團聚吧...我們都在等着你。”
男人說完,那迷幻一樣的身體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點點金光在空中變成虛無的碎片,最後消失不見,隨後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他們或笑,或認同,或專注的看着他,或對他揮手。
他似乎看到了彼端那個世界,無數人在等着他,他們在向他招手。
戈達勾起嘴角,他冷冷笑了笑:“看來我真是瘋了。”
他將勁弩扔到了桌子上,隨後出神的回過頭,專注的問道:“玲,你也不打算讓我做到這一步?”
他久久注視着她,期盼的等待着什麼,儘管他知道這並不可能,死靈法術只能維持生前的體質罷了,意識絕無可能迴歸。
然而。
“不...”
她從嘴裏吐出了輕微到如同蚊吶般的聲音,讓戈達渾身猛地一顫:“你...?”
“不...”她的眼睛裏不斷地流出眼淚,出現了絕不可能產生的反應。
戈達的眼眶溼潤了,他伸手撫上玲的臉,在她身上留下深深一吻,沒有什麼猶豫。
“好。”
戈達謔笑,將那邪術拓印仍在半空,用藍色火焰毫無懸念的徹底碾碎了,拓印內的法術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說過,我會給你所有你所有想要的東西!”
戈達腦海中突然傳來一個暴怒的聲音,聲若洪鐘,直直刺入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