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如夢舊 >第一百零三章:花易殘落
    「姑娘,地上涼,我扶你去大娘子房裏,咱們尋了個女醫來給你瞧瞧!」翠荷俯下身,將她喫力的扶起來,那雙冰涼的酥手,寒的如一塊冷石一般。

    她望着悠長昏暗的廊,翕張着一雙清眸,搖搖晃晃走着,身姿纖弱而朦朧,一襲長裙垂帶顯得死氣沉沉。遙望着滿園芳菲還未盡,柳暗花明的紅牆左右,她的哭聲愈加明朗,迴盪在這寂靜的初秋黎明。

    她伏在微瀾苑門口,順着門而滑下扣着那方門環:「姐姐!爹爹!」

    一邊扣門一邊哭喊着,多想有人給她一個肩膀,她便這樣嗓子都喊啞了,也未見有人打開門。

    她又抹了一把眼淚,順着長廊來了明皓苑,哭着喊着扣着門:「哥哥!哥哥!」

    一聲兩聲,她的聲音越發低沉起來,都要哭不出了。

    「哥哥!嫂嫂!」她此時多需要人來關懷。

    而在屋內的奎可,因喝了些酒的緣故,正宇帳中酣睡,他身着褻衣袒露着腹部,一隻手臂挽着妻子檀檀白皙的玉肩。

    檀檀聽這悲悽的哭聲,模糊之中推了推奎可的肩膀:「郎君!郎君,醒醒。」

    奎可慵懶的番了個身,她便又推了推他:「奎郎,你聽!」

    「嗯?」他輕哼一聲。

    「是小妹,她在苑外哭,」

    這時,奎可在模糊之中聽了一兩聲啼哭,便立馬翻身下了榻,隨意套了鞋子便往外跑,檀檀見狀便道:「衣裳穿好!」

    奎可攏了下衣衫,邁着焦急的步子,尋聲前往,穿梭過花間的小石徑,於朱門前而站,聽她那哭聲,他似乎已預感到什麼了。

    「哥哥!」她伏臥在門前,伸出一隻纖細的玉臂,雙手不停的拍那朱門。

    奎可連忙將門打開,便見了她順着朱扇滑落,一頭輕柔的長髮散落委地,昨夜的紅脣,顏色變的淺淡了許多,粉面上縱橫着紅淚。他俯下身子扶起她。瞥見了她頸間的吮印,忽而變的激動起來,紅着眼拉着她的右臂,捋下那層褻衣,見着那顆硃砂痣已然沒有了。

    「哥哥!」她仰着頭望着兄長,哭成一個淚人。

    他便捧着她的臉,隱忍着心中憤怒問:「是誰做的,是誰?」

    「是雍王?」他問。

    清雅未曾作答,只顧着哭,他再瞧了翠荷與惜意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一切,便伸手將她抱了起來,疾步穿過花叢入了屋內。

    檀檀見了連忙將被褥掀了起來:「來,快放下!」

    奎可將她放下,又將她四處的被子紮好。

    「翠荷,惜意,今日之事不可傳出去,惜意你立馬去尋了女醫來,翠荷你燒些熱水,將姑娘……」最後幾字他未曾說的出。

    檀檀俯下頭去望着她那雙迷茫的眼睛,垂淚滾滾落下,再瞧了她頸上的幾塊紅印,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忽而紅了眼撩了撩她額前的碎髮心疼的問:「小妹,我給你揉下肚兒!」

    說罷便伸手去被褥中撩起她的素裙,望見了那女子處地,再顫抖着手落於她的小腹上輕揉着,瞬間便愈發抑制不住情緒,別過了臉哭泣。

    奎可見了妻子從未有過的傷心,便知妹子被糟蹋成什麼樣了,他於榻邊捧着她的臉道:「清雅,不怕,哥哥在!」

    「哥哥,我好累啊!」她死寂的眼看着上方。

    「清雅,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他捧着她的手在大手裏,心碎的哭泣。

    「哥哥,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便如死人一般閉上了雙眼,蜷縮在這被褥裏,心如死灰的將那右臂搭在枕上,緊捏着那隻墜子。唯有檀檀知道,她哭成什麼樣子了,彷彿每流一淚,都在割她的心腸

    一般。

    今日奎可不打算去太學,自黎明一直在屏風外守到天亮。

    早上時,外面雷雨交加,完顏雍被一陣雷驚醒,直坐了起來,朦朧之中瞧了自個躺在一小榻上,周圍是素粉的牀幔,他將額頭一摸便直道不好。

    回想着昨夜的情形,腦裏一片空白,更是疼的厲害,胡亂中他掀開了被子,便望見了褥單上那幾抹絳紅,心中愧疚不已,連忙攬衣推裳直奔外去。

    「少郎!大王在門外,……主君也一同來了……」一祗候人進來報

    「滾!」他將手邊的茶案掀翻了,祗候人被嚇的連忙溜了出去。

    「郎君!小妹已然稍稍平靜了下來了,只望着手中的扳指,」檀檀梳好了妝,出了屏風。

    「大王來了,我們該如何?我不想請他進來,妹叔見了他,必會更傷心!」檀檀將清雅的披風折了折,再置於了毯子上。

    「我瞧了妹叔,腿上胳膊上好幾處淤青,那處已然……」

    奎可招手,垂下了頭去:「不要再說了!我從未想過完顏雍會如此對我妹妹,強迫她服從,我一直以爲他是個溫善的君子,是我瞧錯了,」他按着自己的額頭。

    「少……少郎,主君令您即刻開門!」祗候人小心翼翼的進來。

    「去……去開吧!」

    「爲何?爲何要開?」檀檀忽而走過來。

    「不開能如何?他是王!」

    檀檀悟止。

    匆匆腳步漸進,李石背手而來,打發了身邊的奴僕,只與雍王兩人前行,進門便對奎可一聲呵斥:「爲何不早些開門?大王還在。」

    奎可坐於交椅上未曾言,只垂着頭想着清雅。

    「清雅呢?」石問。

    「死了!」奎可答。

    「放肆,大王在此,好生答了話來,」

    「大王還要下官如何答,還要如何答?是,大王您是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您可曾想過小妹,她只是個平凡的姑娘,想擁有自己的幸福,僅此而已,您爲了您自己的喜歡便強逼她順從,您這樣合適嗎?」奎可忽而怒起,衝了完顏雍便是一通快言快語。

    「她死了!心死了,她什麼都沒有了,大王您滿意了?」奎可揮淚而下。

    「放肆!怎麼和大王說話的,越發沒有教養了,清雅本就是大王未過門的娘子,這樁婚事早晚便要成的,即使有昨夜,只要我李家不傳何人會知曉?」李石怒而站於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罵。

    完顏雍便站於原地,隱約看到屏風外裏的牀榻上是她在顫抖着。

    「況且,你不知事情緣由,怎可隨意言語無狀!曉慈,你來告訴少郎,」石揮手曉慈上來。

    「少郎,您定是會錯了意了,昨晚大王送姑娘回繡樓,是姑娘自個挽着大王的脖頸,說些親暱的話,……之後一些男女之事,奴兒見了也不敢上前說什麼,想着姑娘與大王早晚都要成親,便也未聲張,」曉慈便立於屏風前,信口雌黃。

    「不想姑娘今日忘卻了昨夜之事,便以爲是受了大王欺負!」

    「你在胡說什麼?昨夜我還碰見你了,你都未曾提過此事,分明就是故意隱瞞,」惜意見了她那樣子,便上前一步衝着她罵,翠荷連忙將她拉了回來。

    廳堂一片冷寂,幾人坐於交椅上沉靜了下來,目光都在瞧着那屏風內的人,檀檀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說什麼,便回了榻邊安慰着她。

    完顏雍愧疚萬分,吞嚥着口水,抿着嘴長揖於前:「舅公!奎可,是孤王的錯,舅公,是甥兒魯莽,釀成了大錯也!」

    他卻衣跪於李石前,石嚇的連忙自椅上站起扶起他:「大王,不可如此,折煞老臣了!」

    「此處無君臣,唯有舅甥,晚輩犯錯,理應責罰,甥兒酒後無德,冒犯妹妹,便請舅公責罰!」他於地上磕頭,誠懇的道歉。

    「好,我知道了,你快起來!」他連忙扶起他。

    「好甥兒,只要你願意照顧清雅一輩子,也算是舅公的罰了,如今,木已成舟,便將婚期定下來,對你對清雅都好!如何?」..

    他問着,卻也無人答,李石便衝着屏風內喊着:「清雅,昨夜之事,便當做一場夢吧!如今,你既已將清白付出,便準備着入府吧!大王仁慈寬厚,必不會虧待你的。」

    「無需多加傷悲,亦無需再任性下去,即使無昨夜,你入府也是早晚的事,你這段時間便好好調養身子,待出嫁日,便高高興興的嫁了!」

    「嗯?聽見沒?」他問。

    帳內的她,望着手中攥緊的那玫墜子,再次溼了眼眶,失聲痛哭了起來。

    唯聽了她鶯囀啼哭,幾人相坐相望未曾再說過什麼,完顏雍便望着她那顫抖的肩膀,心碎了起來。

    正是時,外面秋雨淅淅瀝瀝,屋檐滴下的水珠,入匯小石溪,完顏雍望着屋外漂泊大雨,打落了庭中芳菲,翻下一層落紅,又有急風忽來將那紅霽吹入屋中,粘連在冰涼的地面上。

    他看着秋景如畫,美不勝收,沉醉了一會兒,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她愛的人真正屬於了自己,悲的是她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想到這些,他便斂了面來看了那屏風後的傷心人兒,隨後便聽了檀檀說起,她已然熟睡了過去。

    「睡下總比傷心好吧!便讓她睡吧!」他想。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今日是熙宗皇統九年九月戌子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