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如夢舊 >第二十一章:反目
    皇帝徵了徵,揮袖道:“可是那些舞姬有什麼錯,你要殺了她們,她們還是孩子!”

    “妾當年還不是孩子嗎?便要這樣被陛下拋棄,陛下真就忘了往日的種種情意。”

    只瞧了他不耐煩的雙手抱了腦袋,又故作鎮定:“朕沒有忘記,朕只是太累了,想借酒消愁!朕只是想尋一個能說心裏話的人。”

    “那陛下便尋上了你的弟媳,你的親弟媳!敢問陛下還有何廉恥之心?想殺夫奪妻,殺自己的親弟弟,”皇后怒然而對,福安殿內氣氛沉重。

    他似是被觸怒了:“放肆!朕是皇帝,朕是天子,天下女子都是朕的子民,朕想納誰便納誰!”

    皇后慢慢逼近,擡頭將那已經哭紅的雙眼抹乾,又冷嗤一句:“只怕陛下要失望了,只要妾這個皇后在一日,陛下就別想將那妖姬納入後宮!陛下若執意如此,那自會讓陛下見到那妖姬的屍首!”

    “你敢?”

    “如何不敢?”

    他片刻寧靜,將拳頭攥的緊緊,又垂頭喪氣的走與扶手椅上盤腿而坐。

    “朕真的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整日與你這瘋婦在一起,竟不知這些年,朕是如何過來的。”

    聽這話,她攜着僵硬般面孔回了坐位上,一絲不動只瞧着遠處的明窗與小欄,兩眼間的淚泉滾滾流動,她烏絲纏繞着那朱脣上,鼻尖暈起來暖流,更瞧那手腕早已被碎片劃傷,有了鮮血流出了。

    只聽那他的言語,字字如刺一般刺穿着她的心,這麼些年的情愛,進十年的付出,便化作了泡影。

    她忽而將手腕上一七寶串珠手鐲扯下,她仔細端詳那鐲子,多少年前,她紅妝十里,鳳冠霞帔嫁與她面前這男人,男子新婚之夜便送上自己親手做的手鐲,以許承諾,與子成說。

    這些年皇后做的風光無限,她衣香鬢影處中宮,爲國母風範,自是好東西應有盡有,可她未曾有過一日忘記那紅帳下,他曾許過的諾言,也未曾摘下過他親手所制情物。

    她瞧着那七寶鐲,珠珠璀璨,色亮澤潤,雖戴了許多年,還是掩不住它的光輝,她仔細端詳了片刻,便咬着牙重重將鐲子摔向地上,將那鐲子摔了個粉碎,那些金銀珠子便順着那地面迸濺,滾落於各個地方。

    她橫波流轉,兩行淚忽而及下,語氣堅定:“年少是我癡想,總聽了父母說梁親王偉岸溫柔,天資英發,甚至於閨中便聞得其詩賦,心中感嘆其才華,又暗生情愫。所以太宗一道聖旨而下,我便什麼也不想的入了國府爲親王妃,到後來爲貴妃爲皇后,瞧這十餘年啊!過的真不成樣子。”

    “這鐲原是陛下於新婚之夜親手給我帶上的,如今,便隨它散落吧!妾與陛下,夫妻一場,從此恩斷義絕。”

    這話罷,她眼邊的胭脂妝劃過一道淚痕,眼神泛着絕望與堅定,又擡了頭來,提起華服轉身走出,留住了自己最後的體面。

    那零碎的七寶順着拋擲的方向散落,碎裂的聲音陣陣傳入他耳中,他緊閉上眼睛背身感受那珠玉隕落,眼中確是點點泠波。

    他站在原地許久,又蹲下來看着那碎片,一顆一顆的把珠子撿起,殿內宮人見了也連忙去撿,在地衣、桌腳、榻底尋找着那每一塊珠碎,可這灑落一地的情感,如何能重拾呢!

    皇后卻門而出,行於雕欄玉砌間,望着那滿宮的紅牆綠瓦暗自傷神,又扶着紅欄,口中喃喃,語氣堅定自若:“你如此傷我心,我必當也讓你嚐嚐這痛的滋味。”

    她口中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四下侍女聽過後,不由得暗自寒噤,斂鬟而沉默。

    第二日清晨,岐國府別院,岐王完顏亮身着一裾大袖青衫,配着素裳與脖間毛領闊步而至,他烏髮全作細辮垂與腦後,頭頂垂下來兩方玉珠流蘇,配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頰,行動間,一陣凜然而至。

    他一手卷簾而入內室,便瞧着身着褻衣的皇后手持酒杯在衆侍女的包圍中醉歡,肌膚上的薄衫,隨她的東倒西歪而順着玉臂滑落,她仰着頭,擡手將酒送入口中,又轉圈瘋笑,衣冠不整,毫無儀態。

    她身旁的侍女皆忙着去攙扶着她,各個焦急護着她,生怕她把自己磕着碰着了。

    “娘娘,您莫要喝酒了,酒醉傷身呀!”

    “娘娘,您停下,停下來。”

    她醉生夢死間,完顏亮寬大的臂膀接住了她嬌弱之驅,又將她手中酒杯奪走對四處道:“你們且先下去!”

    待屏退左右,他將她散落的烏絲撫起,這才瞧見她憔悴的面容,她面頰淚跡斑駁,眼眸紅絲滿布,一絲也未有平日皇后儀容。

    “讓開,拿酒來,去,拿酒來!”

    她於他懷抱中掙扎幾次,又站起去酒案上拿酒杯。

    他怒起將她一把制住,眉眼高低,語氣沉重的道:“你這是做什麼,你以爲這樣,那完顏亶便會憐惜你?”

    “你放開!”她一手甩掉那寬大的手掌,又捧起那酒壺便要大口喝酒。

    他瞧着她瘋語連連,便卻手擡起她下頜,又以寬大手掌捏住她的小臉:“你瞧着我,你好好的瞧着我,你是皇后,母儀天下,怎要如此潦倒。”

    “即便是你今日喝的死去活來,他完顏亶也不會瞧你一眼!今日孤王來此,不是來瞧你喝酒的。”

    她紅淚滴落至完顏亮掌心,肩膀顫抖着猶如搖搖欲墜的花朵,眼眸中卻透着萬般的骨氣。

    她撫過袖來,一身居置牀榻而撐住,指着那皇宮的方向:“誰要他憐了,他這般薄情寡義之人,除了自私,何曾在乎過他人感受。”

    完顏亮將大袖一整,坐於一把扶手椅之上,又扶了扶指間的玉扳指,轉而瞧她:“皇嫂知道便好,你如今受盡折磨,可都是拜他所賜,如此人等,有何資格爲君?”

    他眼中靈光一現,眼神犀利的讓人害怕:“本宮即刻要你出了法子,將他拉下這帝位。”

    “如何能這麼快的,你便當這是芝麻官下堂嗎?”他說着,將頭板過去,又把玩手中扳指。

    “本宮思考着些,歷來失道者寡助,鵬鳥斷六翮,若想廢其人,必先讓他勢單力薄纔可。”

    完顏亮忽而將頭扭過,若有所思,又細細品味她方纔這番話來。

    “皇嫂的意思是孤立完顏亶?”

    “如何?”

    “皇嫂可有法子?”

    “你便自己思量着,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法子的。”

    他起身過來,將圍子榻桌案上的青釉花瓶拿起端詳着,思緒萬千。

    他忽而明白什麼,又轉身瞧着皇后儀容道:“好,孤王自是想了法子來。”

    她聽後閉眼點點頭,又居那酒案上坐,瞧着滿桌濁酒,又望向那小銅鏡,撫着自己的面頰道:“便讓這些年的情愛,都隨之入土吧!”

    只瞧着香爐紫煙縈繞她玉體,她又摸了摸手腕處,那腕節之上留了很重一道痕跡,許是帶了多年的七寶鐲所至。

    而如今,玉腕空空,只剩了冷肌寒臂,她似還是有點不習慣。

    但她心裏明白,若不放下過往,這輩子都不能好過,她思考着,便對他說:“完顏亮,你定要想全了法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