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想說話的，因爲他感覺得到百詡不想和他說話，甚至百詡有些厭惡他。
但看她一直淋雨，胡長壽還是提醒了一句。
百詡若是不動，已經和周邊的樹木沒有區別。
雨水沖刷了她身上的血跡，聽到胡長壽的話語，她扭頭看了看胡長壽，胡長壽已經變得很瘦很瘦了，百詡諷刺的勾脣笑了笑：“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有空管別人。”
“只是一句提醒，姑娘若是聽了，那便是好的，姑娘若是不想聽，那也沒什麼。”
胡長壽很平靜，對於百詡的諷刺他絲毫不介意。
“還有最後兩天，你不害怕嗎？”
百詡突然問，她很不理解，胡長壽爲什麼這麼平靜，絲毫沒有恐懼不安和害怕，他是不怕死，還是覺得她不會拋下他呢。
百詡的問題，胡長壽只是笑了笑就淡淡回答：“沒有什麼好怕的，一切都是天意罷了，我能多活這一個多月，我已經知足了。”
“你爲什麼會這樣想？婆婆——”
百詡很好奇，念及婆婆，她眼裏好奇的光芒暗淡下去，轉爲陰冷，她轉過臉，冷漠開口：“算了，與我無相關我並不想知道。”
氣氛冷到極點，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有雨點‘吧嗒吧嗒’砸落在樹葉的聲音點綴黑夜。
胡長壽也閉上眼，迷迷糊糊的，他都快睡着了，又聽到百詡突然開口說話。
“兩天之後，我不會再帶着你了。”百詡說。
胡長壽嚥了咽喉嚨，輕聲迴應：“嗯，我知道。”
又沉寂了一會，百詡又開口：“你家裏還有兄弟姐妹嗎？你爹孃會嫌棄你成爲一個不能動彈的累贅嗎？”
胡長壽沒有第一時間迴應，百詡又自顧自的說：“如果他們不嫌棄，我可以送你出去。”
“不用勞煩百詡姑娘了，我不回家。”
胡長壽開口了，百詡看上去冷漠又怪異，不像個正常女子，但她其實也沒那麼壞，她沒有丟下他，她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
胡長壽看着漆黑的夜，淺聲開口：“我九歲的時候，我爹就過世了，我奶身體不好，我還有一個小弟，十一了，如今年月不太平，我回去負擔太重了，本來我進來也做好了死在這裏面的準備。”
“哦。”
百詡淡淡的應了一聲。
雨還在下，兩人都安靜下來。
許久之後，或許是以爲胡長壽睡着了，百詡低聲的開口說：“我不知道我爹孃是誰，從我記事起，就只有婆婆。”
“婆婆對我很嚴厲，她教我武功，她帶我去過很多地方，婆婆不喜歡女子，也憎恨男子，她能養大我，我已經很感激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她是婆婆，也是我師傅，我希望她能高興一些，她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發誓過，長大以後，一定會幫她報仇，把她憎恨的仇人都除盡。”
“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拋棄我，我以爲，不管她曾經經歷過什麼，我們都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許多次遇到危險，婆婆也沒有拋棄過我，我以爲她永遠不會拋棄我的。”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帶我一起走，她不要我了，爲什麼我做了那麼多，她還會狠心的捨棄我，難道這十多年，她對我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寂靜的夜裏，迴應她的只有雨聲。
百詡眼神望着遠處叢林，捏緊了手心，咬緊了牙關。
胡長壽並沒有睡，他沉吟了許久才決定開口說話，他輕聲開口對百詡說：“百詡姑娘，你的婆婆，從來沒有真正的疼愛過你，她只不過把你當成可以利用的工具罷了，你有利可用，那便一直帶着你，當你無用之後，她就會毫不猶豫丟掉你，換掉你，或許下一次見面，她身邊又會又一個新的你。”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耕種過地，就是普通百姓年年耕種的事情，在你婆婆眼裏，你就是耕地的農具，壞了，能修的時候就修一修，但等到不能修的時候，那就不要了，要換掉丟掉的。”
胡長壽做了個比喻，百詡聽完笑了起來。
“呵呵，是這樣嗎？”
百詡自嘲的冷道，她擡頭望着天空，嚥了咽喉嚨。
淚水混合雨水落下來，她不願意承認的事實，被胡長壽點破了，她的心裏好似缺了一個大口子，好疼啊。
天大地大，好似找不到容身之處了，她甚至不知道將來該怎麼辦，做什麼。
她找不到她處於世上的意義。
她是婆婆手中的刀，婆婆想要她打哪兒，她就打哪兒，婆婆把她丟掉，她便找不到自己的意義。
“百詡姑娘，天地廣闊，或許你現在很難受，但總會過去的，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活出自我，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能利用的工具。”
胡長壽聲音輕，也很溫和。
百詡突然回頭看他，夜幕下，她看不見他什麼表情，只有漆黑的輪廓，百詡心裏有種奇異的感受，她忍不住開口問：“那你呢，兩天之後，我離開了，你會怎麼樣？你真的不怕死嗎？”
胡長壽輕笑搖搖頭：“我怕，你離開之前，我會請求你把我帶到一個叢林茂密的地方，我怕死，我不會輕易放棄，我動不了，但如果有蟲子什麼的爬過我嘴角，我會喫掉它們，下雨了，我就喝雨水，若是運氣好，我還能撐個十天八天的，或許在這十天八天裏，我運氣好又好起來了呢。”
胡長壽沒騙百詡，他就是這樣打算的，如果運氣好，他或許真能好起來活着出去。
若是運氣不好，那他又多活了好幾天呢，怎樣他也不虧了。
“哦。”
百詡淺淺應了一聲，對胡長壽的回答，也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這一次，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胡長壽最終還是沒能勸動百詡避雨，兩人安安靜靜的。
天漸漸亮了，百詡起身離開，沒多久，她嘴角帶着血跡和肉糜回來了，她如常的，把肉糜餵給胡長壽喫。
這一天，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好似昨夜的交談並不存在。
－－－－－－題外話－－－－－－
ps；今天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都停電停水，幸好家用筆記本從老家運回來了，但白天一整天還是沒精神碼字，三十多度的天氣，走哪兒都好熱，一動不想動，心情煩躁，就是狗路過都要罵幾句散散火氣的地步。
兩孩子今天已經被罵無數次了，還好現在太陽落山了，氣溫漸漸下降了。
這個天氣停電停水，真是折磨人半條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