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說應該是27日的下午2點18分，離載人火箭的發射還有一個小時零四十二分鐘。
於晗看了看腕錶，鬍子拉碴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憂慮。
今天，火星將是這顆行星15年來離地球最近的一次，兩顆行星將以一條完美的直線與太陽對齊。
在如此敏感的時間點，出現數十年難以一見的現象，對於拾火計劃而言，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僥倖。
但對於晗以及一衆AIM的研究人員來說，只要這架依舊在沉睡的巨獸還未升空，巨大的壓力依舊是壓在了肩頭，令人窒息。
這兩個月的時間裏，他們始終保持着對火星無時無刻的監視，着陸器將在三天後失去核電池的能源供給，屆時他們將失去對火星畫面的掌控，只有等到載人火箭登陸火星，才能重新開啓監視畫面。
而目前在AIM研究室裏每天都在考慮的問題就是：
這個外星文明是否會允許載人火箭安全降落？
宇航員的安全是否能夠得到保障？
哈林沒有說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裏，這個外星文明在火星上的建設速度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不管是重工業的礦石採集，甲烷等能源的設施的建設，遍佈火星大地的機器人，以及超越認知的冰下水井，如此夢幻的畫面於晗只在遊戲CG，或者是科幻電影裏見到過。
當這一切發生在眼下的時候，只會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還有對未知強大力量的恐懼感，人類所擁有的，沾沾自喜的力量，在這些圖像面前羸弱得不堪一擊。
有不少研究學者甚至由於長期負責監視工作，出現了某種心理的輕微疾病。
但那個統領所有的機械人，它若即若離的態度一直讓於晗感到十分糾結。
它允許着陸器的自由移動，除了那個神祕的，不斷擴建的基地建築，機械人不會允許着陸器靠近它。
其餘的時間，這個承載着華國所有希望的大傢伙就這樣孤獨地漫步在火星上，在太陽落下的夜幕時分在獨自回到基地旁。
這種羈絆感十分奇怪，那些機器人也不會傷害着陸器，甚至還有友好地禮讓路徑，這些畫面都被記錄了下來，存進了AIM的雲端儲存中。
而最令於晗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機械人在基地旁開墾了一塊塊試驗田，頂端是可開合穹頂，搭配上特殊的引光結構，可以以最大程度利用太陽能。
或許是由於輸水裝置還未完善的原因，一批批機器人會載着用銅管作爲容器的“水源”，進入這片試驗田。
在試驗田被鐵幕籠罩之後，着陸器便失去了對它的監控，於晗做夢都想進入其中一看究竟，但每當着陸器太過靠近時，都會被一衆工業機器人“友善”地攔下來。
於晗只好作罷。
如果能讓他實地考察一番，他甚至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也是哈林一直對他念叨的事情。
想到這裏，於晗忽然搖頭笑了笑，從兜裏掏出一根細煙，丟進嘴裏，點燃，直到煙霧繚繞，心中的壓抑漸漸緩解了不少。
這裏不屬於AIM的禁菸區域，航天工業中心裏可沒那麼多繁瑣的規矩。
“老師，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怎麼了，老師？”
林祿看着忽然愣了神的於晗，摸了摸臉，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儀容儀表和於晗差不了多少，這兩個月來，幾乎是直接住在了AIM裏，醒了幹活，累了就睡，日復一日。
疲憊並不能擊倒他，反而讓他更加興奮起來。
一種向未知力量揮拳的奇妙力量。
“沒什麼，來一根？”
於晗笑了笑，含糊地說道，從兜裏掏出了煙盒。
離開了AIM控制室，他倆之間的關係更像是兄弟倆，雖然於晗的年齡能頂得上兩個林祿了，但林祿還是自然地接過了煙，於晗給他點了個火，兩個人就這樣靠在欄杆上一口一口地享受了起來，相顧無言。
“林祿，你說我會不會...太自私了？”
於晗發狠地吸了口煙，看向外頭，輕聲問道。
“老師你在說什麼...這不是...華國上層的命令麼？”
林祿抿了抿嘴，有些不解。
“的確是，但我無法拒絕他們。”於晗低頭，“因爲我捨不得，或者說是不敢放棄這一個機會，絕無僅有的機會。”
“AIM每個人不都是這麼想的麼？”
“但那些正常生活的人呢，他們會這麼想嗎？”
於晗背過來靠着欄杆，眼神飄散，似乎在想些什麼遙遠的東西。
“老師你年輕了很多，自從計劃開始，陳玲她們都說你變帥了。”
林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笑着轉移開了話題。
“瘦了唄。”於晗拍了拍肚子，“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要是再高一點，估計就是校草了。”
“哈哈~”
林祿爽朗一笑，將菸頭丟進垃圾桶。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一個變態，將兩個年輕有爲的小夥子塞進這個噁心的容器裏，送上火星，去見那所謂的外星文明，我們他媽的甚至連它們的真面目都還沒見到，卻那麼急得去送死，去迎接毫無意義的死亡！他們可能也喜歡累的時候一個人偷偷抽菸，看點電影小說，是個對未來抱有無限期望的小夥，那個叫張天強的宇航員甚至快要結婚了...”
於晗忽然閉上了眼睛，抹了把臉。
“但是沒辦法，這是死命令，我們必須要在所有國家的前面將載人火箭送上火星，去面對那個外星文明，那個狗孃養的什麼國際航天委員會還跟我們發來了文件，要求我們提交一部分火星的影像資料。”
“他們想幹嘛？”
“想吃了我們的成果，無非就是M國，和他的那一堆狗腿子。”
於晗叼着煙，忽然冒出了一點痞子的味道，眯着眼：“但只要我們忍住，等載人火箭成功抵達火星，一切都會改變的，他們不敢賭，我們華國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誰都可以欺負的小傢伙了，誰敢暗地裏動手腳，不管是誰，遲早會被我們狠狠揍一拳！”
如果那些記者此時看到一向在鏡頭前文質彬彬的於晗總指揮竟然會流露出類似於地痞流氓的神態和語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