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美食街人來人往,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斑斕的燈光在他們的臉龐流轉,忙碌的小販大聲吆喝着,聲音震耳欲聾。
於晗壓低了帽檐,走在人羣之中,吞雲吐霧,神色看上去很是放鬆。
你永遠不知道在自己身邊經過的人是何身份。
在於晗身後,每隔五米左右,就有一個身板寬闊的黑T男子不緊不慢地跟上於晗的路徑。
他們看上去面容普通,眉宇間藏着淡淡的肅殺之氣,悄無聲息地散落在喧鬧的人羣中。
“呼~”
於晗在一家冷清的麪館前停下了腳步,吐了口煙,將菸蒂丟進一旁的簸箕中,整了整衣領,看着降落一半的鐵幕,彎着腰挪了進去。
而那一衆穿着黑T恤的男子則在對街找了個燒烤攤分開而坐,這個地方剛好可以看到店裏若隱若現的身影。
燒烤攤的胖老闆則被這一羣彪形大漢嚇得一跳,臉色略白地遞過幾本菜單,哪裏敢說話。
“啤酒,切幾斤肉,別讓人坐到我們旁邊。”
爲首的一個男人語氣平淡,將看都沒看的菜單丟給了胖老闆,後者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連忙小跑進了店裏。
而在那麪館裏,卻沒有一個客人,只有一個寫滿大字的菜單表貼在牆上,甚至連個接待的人都沒有。
但於晗拉個凳子,自然而然地坐下,繼續吞雲吐霧着,頭枕着椅背,一臉舒適模樣。
這一天裏發生太多事情了,多到讓他有點分不清虛擬和現實。
這是他的習慣,每當太過忙碌的時候,就喜歡抽個煙閉上眼睛一個人靜一靜,但此時於晗的腦海中充斥着那一幕幕夢幻的畫面,只要他一閉上眼睛,這些畫面就會如幻燈片般播放,讓於晗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麪館裏不允許抽菸。”
此時,一個聲音攪亂了這些畫面,於晗睜開了眼睛,坐直了身子,一旁熱氣騰騰的牛肉麪被端到了他的桌前,蔥花翠綠,肉片切得利落漂亮。
“抱歉。”
於晗笑了笑,將菸頭塞進菸灰缸裏,也沒客氣,從一旁的竹筒裏抓過一把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
而那端面之人解了身上的圍裙,正正坐在於晗的對面,腰板挺得筆直,金髮碧眼,臉上皺紋密佈,大概有着五六十歲的年齡。
“你一老外,牛肉麪做得可真不錯。”
於晗抽了張紙,擦了擦滿頭的汗。
“我做了十幾年的牛肉麪,就算是傻子也能做明白了。”
這個老外淡淡一笑,一口中文說的倒是十分流利,甚至還帶上了些許地方的口音。
“沒感覺過難受?堂堂教授淪爲一破面館的廚師,這麼多年就窩在這裏...”
於晗放好筷子,摸了摸肚子,語氣輕鬆,說的話卻突然讓氣氛沉重了不少。
“在這待了這麼多年,我悟得最徹底的事就是千萬不要太偏執,於,我很感謝你,你也不用太自責。”
老外搖了搖頭,起身從隔壁桌拿了一瓶醃蘿蔔遞給於晗。
而於晗絞着手,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終於,他盯着老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我有辦法讓你回來,哈林,我們需要你。”
“於,你在說什麼?”
“看了直播嗎?”
“看了,很夢幻。”
“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在火星上遇見了外星文明,還和它們接觸了,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於晗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看着眼前的哈林渾身一抖:
“你他媽的可別說酒話啊!”
“哈哈哈!”
於晗大笑,接過醃蘿蔔,發狠地舀了一大勺。
卡塞·哈林,曾提出過影響整個領域的“星球接壤”理論,是M國,乃至全世界太空領域赫赫有名的研究學者。
他在宇宙科學的地位就好比物理學家眼中的牛頓。
二十三年前曾來到華國交流學習,被這裏濃厚且溫和的學術氛圍所吸引,自行延後了數年的簽證時間,待在AIM中心中進行研究。
接待他的人正是於晗,那時的於晗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榮譽教授,意氣風發,和大他十歲左右的哈林成了忘年交,兩人經常聚在一起喝酒,談天說地聊學問,曾淪爲一時佳話。
但M國方面,由於某些原因,一直在要求哈林回國,軟硬兼施,甚至暗示要脅迫他的父母,以逼哈林回去。
這種強硬的態度也徹底惹惱了哈林,他一生未娶,其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是他唯一的牽掛。
迫不得已下,哈林只能告別於晗和AIM的研究團隊,回到M國。
就在前一天晚上,哈林在收拾行李準備前往機場的時候,突然得知了自己的父母竟遭遇了車禍,意外去世的噩耗!
這一突發情況讓哈林傻在了原地,久久不能緩過來。
直到他意識過來,拼命朝着M方索求消息,得到的卻永遠只有一個冷冷的答覆:是一場毫無預料的車禍。
至此,哈林便開始一蹶不振,徹底死心,永遠放棄了回國的想法,整天蓬頭垢面,有時候做實驗做一半都會走神發呆,看得於晗也是一陣焦急。
禍不單行,在一次國際航天航空委員會舉辦的研究結果展示大會中,哈林發表的一部名爲“論星球引力和宇宙微粒分子之間的關係”的一篇論文,被指出大面積抄襲。
好巧不巧,鎖定哈林的人正是一衆M方代表,以及和他們關係密切的一衆國家。
用哈林的原話講,他看着這一篇完全陌生的文章,以及那羣人得意洋洋的臉龐,他甚至想要衝上去撕了他們的肉和皮,連他父母的仇一起報!
這一變故也讓哈林徹底在AIM失去了地位,失去了在AIM的所有身份,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被踢了出去。
不管於晗怎麼解釋,用盡解數,但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榮譽教授,AIM的高層人員只會關注現狀,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一個抄襲者進入研究室,儘管這個抄襲者在三十歲的年齡已經成爲了這一領域的巔峯存在。
最後,哈林也死心了,最後時刻只有於晗站在他的身邊,花了所有關係讓哈林勉強留在了華國,最後還給了他一大筆錢,這筆錢在當時幾乎是於晗的所有積蓄。
而哈林用這筆錢開了一家麪館,從一個威風鼎鼎的教授,成爲一個起初連麪糰都和不清楚的廚師,於晗很難想象他經歷過多少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