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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4章

    喻晉文驀地想起來,三年前在高速路上,他得知卓家出事的消息,便匆匆從分公司往北城趕。

    然而走到半途,就接到了卓萱打來的分手電話——

    她哭着說:“晉哥,對不起,雖然我很愛你,可爲了保住卓家,我沒有辦法再跟你在一起了。你讓喻阿姨放我們一馬吧。我們,分手吧。”

    沒等他說話,卓萱就掛了電話,再打過去,便關機了。

    其實他想告訴她,就算要分手,也要面對面把話說清楚,纔算對彼此的尊重。

    那一刻,母親的強勢,和女友的拋棄,都讓喻晉文的情緒壞到了極點,行至岔路口,他沒減速,一輛貨車同樣沒減速,直直朝他撞了過來——

    砰!

    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之中,他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父母無休止的吵架,父親摔門而去,母親氣得渾身發抖,把家裏的東西能摔的都摔碎了,外頭噼裏啪啦的巨響,像過年放鞭炮一樣。

    如果這樣是過年,那麼他們家,天天都在過年。

    在家庭教育方面,父親沒有發言權,母親對他管教很嚴,不知是不是遷怒,每次和父親吵完架,母親都會來查他的功課。

    錯一個字,或者一道題,都會被狠狠責罰。

    捱過打,母親便把藤條扔到一旁,握着他的肩膀,以極其嚴厲的口吻勒令他必須出人頭地。

    “一定要豁出命去成爲喻家最優秀的那一個,把我在你爸那裏丟掉的面子通通找回來!聽到沒有!我喻鳳嬌的兒子,就得是人中之龍!”

    小時候的喻晉文渴望父愛,懼怕母愛;

    而長大後的喻晉文,早已不知道愛是什麼,沒有人愛他,他也不會愛人。

    唯一愛他的女人,也爲了家族拋棄了他。

    到頭來,他還是可以被隨意丟棄的那一個。

    其實死,也並不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

    他傷得很重,進行了三次搶救,病危通知書下了十餘張,直到Grace醫生的到來,讓一切有了轉機。

    身體活了過來,可他的心卻並沒有活過來。

    甚至,他無知無覺地躺在牀上,像一個活死人一樣無法自理,真覺得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去,何必以這樣的殘軀苟且偷生呢?

    可他的家人不肯,他的護工也不肯。

    在他再一次小便失禁後,羞於見人的他幾乎是紅着眼圈懇求護工,“請讓我安樂死吧,我解脫,你也可以解脫了。”

    那位叫路南頌的護工,這樣答他,“你以爲死亡是一種解脫嗎?不,死亡只是一種逃避,因爲人人都知道,活着纔是最艱難的。”

    她不光給他講道理,還開始爲他閱讀書籍。

    泰戈爾的《飛鳥集》,餘華的《活着》,路遙的《人生》、《平凡的世界》,連唐詩宋詞她都不肯放過,每天想讀什麼,全看她的心情。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不是播音腔,卻十分富於情感,讀小說時娓娓道來,讀詩集時又總能抒發感慨,只是偶爾哼唱起來......嘔啞嘲哳難爲聽。

    不知是不是書中的人物經歷給了他一些力量,那樣暗無天日的歲月,他竟也看到了一絲黎明的曙光。

    那樣艱難的日子,竟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在母親迫他成親之時,他娶她,是因順眼,也爲感激;而他以爲她之所以嫁給他,是因同情,也爲金錢。

    一場有名無實的婚姻而已,他沒有將其放在心上,卻不知,那個被他冷落了三年的女人,不知費了多少力氣,纔將他從崖底一寸寸地救上來。

    眼前的這一幕,是那樣的似曾相識,就好像昨日重現,時間又重新來過一般。

    失神間,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沈巖被人推出來,林鹿第一時間撲了上去,傅彧也幫着將沈巖推進病房,喻晉文坐在長椅上沒動,看着南頌拖着疲乏的腳步最後一個走出來。

    他神情動了動,正要起身邁步上前,一個身影就從他眼前閃了過去,繞過人羣,精準無誤地扶住了南頌。

    同樣穿白大褂的溫朗男人,就這樣將南頌半抱在懷裏,扶着她去了休息室。

    喻晉文不知何時站起了身,卻只是待在原地,默默凝望着她的背影。

    那個男人是她四哥,她知道,也是一位醫生。

    有他照顧,她自然會得到最妥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