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漢第一太子劉盈 > 第0172章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看着楊離面色重歸決然,在面前又是一叩首,劉盈也是神情百轉,終還是坐回了上首,暗自思慮起來。

    在後世,每當提起‘諸子百家’,多數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儒、法兩家。

    頂天了去,也就是再加上個縱橫家、陰陽家、小說家,以及如今漢室的執政學派:黃老。

    但實際上,在春秋戰國數百年的時間段內,諸子百家中最爲顯赫的,卻並非是這些後世人耳熟能詳的學說。

    ——孟子曰: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

    從這句話就不難看出,在亞聖孟軻所生活的戰國時期,諸子百家中接受度最高、最爲人熟知的學說,並非是儒、法、黃老,亦或是陰陽、縱橫、小說家。

    而是魏人楊朱所創立的楊朱學,以及宋人墨翟創立的墨家。

    曾幾何時,整個華夏文化界,便是由這兩個思想主張、價值三觀截然相反的學派分庭抗爭。

    楊朱學,最具代表性的主張,一句‘楊朱唯我,不以物累’,便足以道明。

    而與之截然相反的墨家,則提倡‘兼相愛’,提倡百姓應該一起生活、一起勞作,並共同分享勞動成果。

    乍一聽上去,是不是感到很熟悉?

    ——在後世,‘楊朱唯我’,變成了西方所崇尚的zi本;而墨家的‘兼相愛’,則演變成了gong產。

    也正是因此,即便到了後世,華夏人也依舊可以挺直腰板,對那些自稱爲‘偉人’的蠻夷嗤之以鼻。

    ——就你這兩下,那都是幾千年前,俺們老祖宗玩兒剩下的!

    只不過,在當下這個時間點,這兩個曾經閃耀華夏思想、文化界的學說,都已經被歷史所遺忘。

    楊朱學說,由於其‘唯我’的主張,與封建統治核心思想嚴重相悖,自是早早就被戰國時期的各國君主淘汰。

    想來也正常:要真是天下所有人,都憑着一句‘楊朱唯我’,就在這西元前的華夏,玩兒起精緻利己主義,那別提內部統治、外部擴張了,華夏內部,就能打出狗腦子!

    ——既然都‘唯我’了,那我身爲農民,憑啥要被你這個君王統治?

    農民都不被統治,那更別提士大夫了,自然也該脫離封建君王的統治。

    很顯然,這般極端的利己主義,與華夏文化的核心:仁、孝、禮、義,不能說毫無關係,也起碼是截然相反。

    崇尚極端利己主義的楊朱學派如此,作爲曾經共同領導華夏思想、文化界的對手,墨家的情況,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楊朱唯我,自然不可能得到春秋戰國時期,那些信奉分封制、世襲制的貴族階級認可。

    那與之相反,宣言極端‘利他’的墨家,難道就能被接受?

    ——光是一句‘兼相愛’,就足以讓整個墨家,在整個華夏曆史上,都永無出頭之日!

    原因很簡單:按照正常的歷史進程,華夏文明,至少還要經歷兩千年的封建時期。

    既然是封建時期,那自然是有上下尊卑,士農工商的階級劃分。

    而在墨家的價值體系中,最爲封建帝王無法接受的一點,便是墨翟在《墨子》一篇中,幾乎毫不隱晦的表示:階級這個東西,最好就不要存在!

    士農工商,帝王將相,要種田就大家一起種,要喫就大家一起喫!

    誠然,‘人人平等’的思想,即便放在後世,也絕對算得上先進。

    但換個角度而言,就如那句俗諺所言:領先時代半步,那是先進;領先一步,那就是暴政!

    很顯然,對於如今的漢室,以及華夏思想文化而言,‘人人平等’,不止先進了三五步。

    也正是因此,在戰國末期,墨家也沒能避免步楊朱學說的後塵,逐漸被戰國君主所拋棄。

    若非墨家三分之後,出了一支以發明、修造器械爲主要技能,提倡‘以器械之力富國強兵’的相里氏之墨,即俗稱的‘秦墨’,只怕早在百十年前,墨翟的學說,也會同楊朱學說一般,消失在歷史的滾滾車輪之下。

    至於方纔,劉盈爲何要問楊離:你究竟是不是楚墨,則是因爲楚墨,即鄧陵氏之墨,發展到如今的漢室,已經形成了一個令任何封建政權,都必然會頭痛無比的羣體。

    ——遊俠!

    在整個華夏曆史上,這個羣體,在每一個歷史時期,都有對應的名稱。

    如現在的遊俠、任俠,以及唐宋時期的綠林好漢。

    即便到了後世的新時代,這個羣體也依舊沒有消失,而是換了個‘黑澀會’的名字,重新出現在了華夏大地。

    與後世相比,如今漢室的‘遊俠’,自然是多少講點原則,講究‘俠道’。

    左右不過是沒喝醉,頭腦保持清醒的時候,做一些懲惡揚善的事,如劫富濟貧、護佑弱小之類。

    但遊俠衆更常見的行爲,卻都是二兩馬尿下肚,搖身一變,自己成爲持槍凌弱,欺壓百姓的存在。

    很顯然,對於楊離‘我不是楚墨,是齊墨’的自白,劉盈即便算不上欣喜,面上陰沉之色也是稍緩。

    但一個‘不是遊俠’的自辨,卻還遠不足以讓身爲太子的劉盈,因爲楊離這個‘墨者’的出現,而生出庇護墨家的想法。

    至於原因······

    “既非楚墨之流,楊丞吏習讀墨家之言,倒也不無不可。”

    語調淡然的道出一語,便見劉盈面帶輕鬆的低下頭,似無旁人的把玩起了腰間的玉佩。

    如此過了還一會兒,待楊離都有些額角冒汗,才見劉盈嗡而擡起頭,似是隨口般發出一問。

    “楊丞吏方纔言:齊王田橫自縊之時,楊丞吏之父,亦曾隨田橫,而自縊於靈冢之前?”

    “如此說來,楊丞吏之父,亦當乃墨者?”

    聽劉盈問起此事,楊離不由牙槽一緊,應聲將頭稍低下去些許。

    “果然······”

    “於當年之事,劉氏,仍掛懷於心······”

    暗自發出一聲悲嘆,便見楊離強自鎮定着,稍擡頭對劉盈一拱手。

    “不敢相瞞於家上。”

    “臣亡父······”

    話說一半,楊離面帶遲疑的一止話頭,終還是一咬牙。

    “先賢墨翟亡,而墨家之學三分;自那時起,墨家之鉅子,便乃秦之相里氏、齊之相夫氏、楚之鄧陵氏各一。”

    “及臣先亡父······”

    “正乃相夫子七世徒孫,齊墨第八任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