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漢第一太子劉盈 > 第0131章 儒家,好像也沒那麼壞?
    劉盈一句‘老爹那麼對儒家,簡直不能再合適了’,顯然是將呂雉心中,對劉盈‘過於柔弱,被儒家拐闕’的擔憂盡數消除。

    不數日,已經擔任太子太傅長達四個多月,卻只見過劉盈三、四面的太傅叔孫通,便再次出現在了劉盈的太子宮當中。

    由劉盈恭敬的扶入已佈置妥當的書堂,看着劉盈面帶嚴肅的跪坐於書案之後,叔孫通驚疑不定之餘,也不由感到一陣感懷。

    想幾個月前,被天子劉邦任命爲太子太傅,叔孫通可謂是意氣風發,勢要給劉盈這個國祚之後,好好講講儒家的優越性。

    但在來到太子宮之後,叔孫通卻失望地發現:傳聞‘頗好儒術’的太子劉盈,似乎對自己講的課興趣寥寥。

    準確的說,彼時,尚身陷‘易儲風波’中心的太子劉盈,對任何事,都很難提起什麼興趣。

    看着劉盈身坐於書案之前,心緒卻不知飛到了何處,當時的叔孫通縱是心中急迫萬分,也終是無可奈何。

    之後不久,天子劉邦又率軍出征,劉盈受命‘太子監國’,又跑出長安去修鄭國渠,更是讓叔孫通搖頭嘆息,深感遺憾。

    叔孫通原以爲,在天子劉邦班師回朝之前,自己恐怕很難再以學師的身份,出現在太子宮:鳳凰殿。

    爲了爭取這個傅教太子,爲儒家在漢室保留最後一絲火種的機會,叔孫通甚至還盤算着:如果劉邦班師回朝時,還想着易儲以立趙王,自己要不要以太子太傅的身份出面,來一出昧死直諫?

    而在昨天,得到皇后呂雉‘請入宮以傅教太子’的召喚後,終於得以重新出現在太子宮,太子太傅叔孫通,也算是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前時,老夫以暴秦焚坑之事相說,家上似是面露不喜······”

    “嗯······”

    正當叔孫通思慮着今日,該以何爲課題,向劉盈講述儒術之要時,就見劉盈鄭重其事的從座位上起身,對叔孫通沉沉一拱手。

    “學生,拜見太傅。”

    見劉盈行如此大禮,叔孫通下意識從座位上彈起身來,卻見劉盈面帶溫和的一笑。

    “於外,孤爲太子,公爲臣;然於此處學堂,孤爲生,而公爲師。”

    “出此學堂,公當以臣禮拜孤當面,然於此學堂之內,學生,當敬侍學師。”

    言罷,就見劉盈又是一拱手,才面帶恭敬的跪坐下來,將面前竹簡攤開,抓起手邊的兔毫,滿是認真的擡起頭,望向仍面色不定的叔孫通。

    那生動的表情似是在問:先生,我們今天學什麼?

    見劉盈這般架勢,叔孫通又琢磨不定的看了看劉盈,見劉盈不似作僞,才終是暗鬆了口氣。

    緩緩坐下身,同劉盈相視對坐,又沉吟着思慮許久,方見叔孫通面色淡然的擡起頭,對劉盈一笑。

    “儒學之經書、典故,家上往數年,皆已稍諱。”

    “今日之題主,便由家上決。”

    “家上於何處有疑,臣,便以何述解之。”

    面色淡然的說着,叔孫通心中,卻是隱隱有些忐忑起來。

    雖說叔孫通擔任太子太傅還不到半年,給劉盈上課的次數更是不過寥寥,但自漢五年,由‘王太子’升格爲‘皇太子’的劉盈被送回長安,‘太子好儒’這個說法,便已是人盡皆知的事。

    而在幾個月前,叔孫通難得幾次給劉盈上課的時候,劉盈也每每能續說出叔孫通未盡之語。

    所以在叔孫通看來,對於儒家之學說,年僅十四歲的太子劉盈雖然稱不上精通,也應該大致有所知解。

    也正是源於此,叔孫通上一次給劉盈上課時,纔會撇開儒家典故不說,轉頭去將始皇帝焚書坑儒的故事。

    叔孫通本想着,作爲漢太子,劉盈必然很容易就能接受‘暴秦’這個設定,也大概率會對飽受摧殘的儒家士子抱以同情。

    但在當時,劉盈雖沒有開口反駁,叔孫通也看得出來:對於自己口中‘焚書坑儒’的往事,劉盈,只怕是根本沒有聽進去。

    這樣一來,當叔孫通今日再次前來太子宮,以學師的身份站在劉盈面前時,便不由犯了難。

    ——經書典故,劉盈都有了解,‘陳年舊事’,劉盈又沒有興趣。

    不知道該講什麼,叔孫通便也索性將難題扔回給劉盈。

    ——臣不知道講什麼了,還是殿下自己說,想聽什麼吧?

    聽聞叔孫通此言,劉盈倒似是對這位老儒的小心思毫無知覺,只稍帶詫異的一擡頭。

    “太傅之意,凡儒家之事,太傅皆可述而傅教?”

    說着,劉盈面上困惑更甚。

    “若孤未記錯,太傅之所學,似是專精《儀禮》,由以今之《漢禮》爲先?”

    “莫非太傅一精而多通,於餘者,亦有所知解?”

    見劉盈面上疑惑,叔孫通面色稍一滯,不由搖頭一笑。

    “家上此問,倒是令臣頗有些意外?”

    溫爾一語,便見叔孫通稍嘆一口氣,面色中,也涌上些許唏噓之色。

    “家上或有所知:仲尼所興之儒學,自春秋延至戰國,於戰國末,至趙人荀卿荀子之手,方可謂大成。”

    “後荀子於齊稷下學宮,傳儒家六經於門徒。”

    “《詩經》,爲荀子授之與齊人浮丘伯;後浮丘伯又授《詩》於申培、白生、穆生等人。”

    “陛下胞弟,今之楚王劉交,亦曾受《詩》於浮丘公。”

    聽聞叔孫通講述起儒家經典的傳續,劉盈也不由擺出一副興致盎然的面容。

    見此,叔孫通心下稍一安,便清了清嗓,繼續着自己對回憶的描述。

    “《儀禮》,則爲荀子授之於楚人陸賈;及今,陸賈蒙陛下知遇之恩,已爲太中大夫。”

    “二世三年,趙高殺二世而立子嬰,陛下曾遣使往賄於金玉,方得自武關破秦中。”

    “彼時,爲陛下所遣之使,便乃已故廣野君酈食其,及今之太中大夫:陸賈。”

    見劉盈聽着自己的話語,表露出一副極盡專注的神情,叔孫通也終是放下心中的大石。

    “及《春秋》,則爲荀子授與今之計相:北平侯張蒼。”

    “得授《春秋》,張蒼先仕秦,任御史,後因罪逃亡,以隨陛下。”

    “《周易》,則早荀子數世,而自儒六經出,自成一派;今世,傳至淄川田何之手。”

    “秦之時,田何爲秦博士;後項羽入關中,火燒秦咸陽之時,尚先恭請田何而出,方敢縱火。”

    說到這裏,叔孫通不由悠然暢談一口氣,神情之上,也隱隱帶上了些許痛心疾首。

    “此四經,便乃今儒六經之所存。”

    “餘二經,即《樂經》《尚書》,皆已失傳······”

    “《樂經》,爲荀子授與魯人公孫尼子,後公孫尼子不見於天下,《樂經》,便亦就此絕傳。”

    “《尚書》,則爲荀子授予韓公子非,及楚人李斯。”

    “秦王政十四年,公子非因間秦,而亡咸陽獄;又秦二世二年,秦相李斯爲趙高誣告謀反,腰斬於咸陽市,三族夷沒(mo)······”

    聽着叔孫通語調哀沉的道出過往數十年,儒家傳延過程中所遇到的坎坷,聽到那一個個耳熟能詳的歷史名人,劉盈也不由稍發出一聲感嘆。

    儒家六經,在後世已只剩詩(經)、(尚)書、(儀)禮【或禮記】、(周)易、春秋五經。

    再加上《大學》《中庸》《論語》和《孟子》這四書,合稱四書五經。

    但在如今這個時間點,四書還尚不存在,五經中的尚書,也暫時被認定爲‘失傳’。

    倒是《樂經》,果真隨着秦末戰火而消失於天地間,使儒家六經,遺憾變成了後世的五經。

    而從叔孫通口中,聽着那一個個即便在後世,也都令人耳熟能詳的人名,劉盈也頓時有了些見證歷史、親身參與歷史的莊嚴感。

    韓非、李斯這樣的法家巨擘,陸賈、酈食其這樣的縱橫名士,以及張蒼這般博覽羣書,各派所學皆精通的大拿,曾幾何時,竟都是頭頂儒冠,身着儒袍之士······

    一時間,劉盈心中對儒家那一抹若有似無的鄙視,也終是稍趨於客觀。

    ——在得以‘獨尊’之後,壟斷學術界的儒家,或許在後世演變成了令人不齒的模樣。

    但在現如今,在這秦亡而漢方興的微妙時間點,儒家,卻依舊是華夏文化、學術板塊繞不過去的重要組成部分!

    就連韓非、李斯這樣的法家代表人物,陸賈、酈食其那樣精諱縱橫之術,以蘇秦、張儀爲偶像的人物,也都是出身儒家。

    心中思慮着,劉盈對太傅叔孫通的感官,也連帶着稍改善了些。

    “也是。”

    “儒家是儒家,儒士是儒士。”

    “有培養出狄山的魯儒,自也有‘十世之仇尤可復’的公羊儒。”

    “身以爲太子儲君,不該以偏概全才是······”

    劉盈正思慮間,就見叔孫通稍發出一聲短嘆,強自一笑,將話題拉回正軌。

    “及臣,雖未曾有幸親入稷下,以爲荀子門徒;然亦於微末之時,稍熟六經諸說。”

    “雖於《儀禮》更通,然於《詩》《書》,亦稍有些知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