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蕭何就‘少府官奴口糧’一事達成一致,又回到太子宮盤算兩日,劉盈也是照常來到了宣室殿。
見禮過後,劉盈不出意料的在母親呂雉身旁,看見了舅父呂釋之的身影。
淡而一笑,劉盈便又稍側過身,對呂釋之稍一拱手。
“甥,見過舅父······”
經過過去這幾個月,在蓮勺一帶朝夕相處,劉盈同呂釋之之間的情誼,可謂是火速升溫。
現如今,但凡不是正式場合,劉盈都很少以‘建成侯’來稱呼呂釋之,而是用‘舅父’來作爲稱呼。
倒是呂釋之,似是還有些不習慣劉盈這般親近的稱呼,劉盈話音剛落,便見呂釋之趕忙側過頭去。
待看見呂雉那淡然如常的面容,呂釋之才稍有些遲疑的對劉盈一拱手。
“家上。”
面上掛着溫和的笑意,朝舅父呂釋之微一點頭,劉盈便自然的走到母親呂雉身邊安坐下來。
果不其然,劉盈屁股瓣兒剛捱上軟榻,都還沒坐熱乎,便聽呂雉那溫柔、慈愛的嗓音傳至劉盈耳側。
“前日,盈兒言欲親往相府,同酇侯以少府官奴口糧之事相商。”
“怎不同吾說說?”
聽聞老孃聲這隱隱帶有些許哀怨的詢問,劉盈只溫爾一笑,滿是恭順的望向呂雉。
“兒本欲當日前來,以相府之事告與母后知。”
“後少府官奴口糧一事,又稍出了些岔子,兒便想先思得其解,再來朝母后。”
聞言,呂雉面上那些許哀怨立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欣慰,和自豪。?
“如此說來,盈兒今至宣室,當是已得其解?”
就見劉盈應聲一點頭,卻並沒開口作答,反而稍側過頭,望向不遠處的舅父呂釋之。
“前日,甥託舅父之事,可有眉目?”
見劉盈突然對自己發問,呂釋之不由趕忙正了正身。
“稟家上。”
“前日,臣得家上之令,便親往東市,以糧米之價相問。”
“得東市田氏米鋪言:米石,作價一千七百錢。”
說到這裏,呂釋之面容之上,又頓時涌上一抹疑慮。
“然昨日,臣家中私奴往東市相問,仍爲東市田氏米鋪,米價已漲五十錢每石。”
“臣心奇之,故今日又親往而問,亦還是東市田氏米鋪,然米價,已至石一千八百錢······”
“非只如此,臣還遣奴僕二人,分持錢三銖、半兩,前後往至。”
“持錢半兩之僕,以錢一千八百,買的粟米一石。”
“然持錢三銖之僕往之,方現手中之錢,田氏米鋪則立而掛牌,言米售罄,故閉門歇業······”
言罷,呂釋之不由稍有些焦慮的對劉盈又一拱手。
“今長安米價,日漲石五十錢,家上若欲以錢購米糧於市,恐當速行!”
“且若購糧,當備秦半兩錢足數······”
先聞呂釋之說‘米價一千七百錢一石’,劉盈心中已是有了些許擔憂。
又聽呂釋之說,如今長安糧價,幾乎是每天都按每石五十錢的漲幅在上漲,劉盈面容之上,終是掛上了一抹肉眼可見的憂鬱。
——別說長安了,便是整個關中,百姓不認可三銖錢的流通能力,也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
“這糧價,漲的也太快了些······”
劉盈正思慮間,就見呂雉稍有些好奇的拉過劉盈的手,將劉盈的思緒暫時拉回眼前。
“可是國庫無糧,酇侯仍無力撥糧與少府,盈兒欲以錢購糧於市,以解少府今日之困?”
聽聞此問,劉盈不由稍搖了搖頭,又面帶苦澀的微一點頭。
“蕭相負父皇大軍,凡四十萬餘衆之糧草輜重,國庫確有些喫緊。”
“然蕭相亦未拒撥糧米,兒念國庫之緊,便同蕭相議:少府糧米之缺,國庫出其半。”
“餘半者,兒欲以錢貨糧於事。”
聽聞劉盈這一番總結性質的解釋,呂雉思慮片刻,終也是緩緩點了點頭。
“是了······”
“呂氏子侄、故舊,多隨陛下出徵在外,且封國遠於關東;便欲輸其去歲之租稅入關,亦非旬月之功。”
“況代、趙大戰在即,關東風聲鶴唳,若自關外輸糧入關,亦多有不便······”
面帶感懷的道出這一番話語,呂雉便面帶鼓勵的笑着,對劉盈又一點頭。
“盈兒欲以錢貨糧於市,確更妥當些。”
聽着老孃毫不吝嗇的誇讚自己,劉盈卻是強自一笑,旋即稍帶苦悶的低下了頭。
即便老孃沒說,劉盈心裏也十分清楚:從關東運糧入關中,還有一個弊端。
——關東的糧價,比關中還貴······<spanstyle>谷</spanstyle>
與其將糧食從呂釋之、呂產等呂氏子弟位於關東的封國,大費周折的運入關中,倒不如在關東將那些糧食原地賣掉,拿錢在關中現買來的划算。
但劉盈實在不是很能理解:臘月凜冬將至的現在,關中的糧價,爲什麼還會以日五十錢每石的速度飛速上漲!
稍沉默片刻,就見劉盈嗡而皺起眉頭,略帶陰鬱的望向呂釋之。
“敢請問舅父大人。”
“——同往年相較,今關中糧價之漲幅,可有異處?”
對於本就已經高達一千七百錢每石的糧價,還在以每天五十錢的價格上漲,劉盈實在不是很能理解。
卻見呂釋之聞言,稍待遲疑的側過頭,看了眼妹妹呂雉。
待呂雉溫笑着一點頭,呂釋之纔對劉盈一拱手。
“許是家上不知。”
“——自漢元年,陛下得以還定三秦,盡掌關中時起,關中之糧價,便多無定價。”
嘴上說着,呂釋之的面容之上,也悄然涌上些許感懷之色。
“便說前歲,關中稍旱,秋收之後,米石作價千八百錢。”
“然自漢九年秋八月之石千八百錢,至去歲,即漢十年春三月,半歲之功,糧價便已漲至石二千四百餘錢!”
“春三月石二千四百錢,夏四月石二千六百錢;至秋七月,即太上皇駕崩,關中秋收在即之時,糧價才自夏四月之二千六百錢,緩降至整二千錢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