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漢第一太子劉盈 > 第0120章 長陵田氏的自絕之路
    鄭國渠得以徹底整修的消息,短短几天之內,便以長安爲中心,在關中大地四散開來。

    與長安隔霸水相望的長陵邑,自然也是早早收到了消息。

    作爲當今天子劉邦死後的安息之所,長陵,自是從漢祚鼎立那一天,便開始了建造。

    雖然至今,長陵也依舊沒有具備一座帝陵的明顯特徵,但作爲陵邑的長陵邑,卻是早在三年前的漢八年,就已徹底建成。

    而作爲天子的劉邦,之所以會如此積極地準備起自己的身後之事,倒也不是劉邦自覺命不久矣,而是因爲一項關乎劉漢王朝國運,關乎漢祚社稷國本的政策。

    ——陵邑之制。

    早在三年前,長陵邑建成之時,天子劉邦便下令:廣遷天下豪族、故六國貴族,及關中地方豪強入長陵邑。

    至於說辭,也是十分的硬朗:天下戰火紛紜日久,十室九空;關中爲國本,其令廣遷天下豪傑,以實關中。

    自此,西漢特有的陵邑制度,便在開國皇帝劉邦的親身示範下,逐漸成爲劉漢王朝的祖制。

    自天子繼位次年起,帝陵便開始起建;陵邑更是要在新皇登基三年之內建成!

    而後,便是天下各地郡縣上報‘尾大不掉,郡縣二千石不能治’的地方豪強,再由丞相府領頭,將這些顯現世家雛形的地方豪強,強制遷移到當朝天子的陵邑居住。

    ——爲天子守靈嘛,榮耀來的。

    作爲開國皇帝的陵邑,長陵邑的第一批居民,自也是早在三年前的漢八年,就已遷入關中。

    長陵邑中,有將來確實要給天子劉邦守靈的留侯、酇侯等家族的府邸,有故六國貴族後嗣,自然,也有被噶韭菜般噶來長安的地方豪強。

    而在長陵邑五萬餘戶關東移民當中,在遷入關中後混的最風生水起的,便是故田氏齊國之後,今日之關中巨賈:長陵田氏無疑······

    ·

    “大王,果真是這般說的?”

    長陵邑,田家大宅。

    看着眼前的男子默然點下頭顱,田氏宗主田毐眉頭稍一皺,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依大王之意······”

    不等田毐音落,就見那人想都不想便道:“大王意:太子此修鄭國渠,明歲秋收之後,關中之糧產必豐。”

    “田公身故齊王之後,今又執關中糧商巨賈之牛耳,值此豐年將至之際,或大有可爲······”

    意味深長的道出此語,那人便毫不拖泥帶水的站起身,對田毐稍一拱手。

    “大王之志,田公當是瞭然於胸。”

    “若此事可成,待大王將來,必有重謝于田公。”

    言罷,那人便做出要離去的架勢,走到門檻處,又頗有些做作的停下腳步,欲言又止的回過身。

    “若某沒記錯的話,田公之嫡長孫女,尚未出閣?”

    若有所指的道出此言,那人便又一拱手,自田府正門而出,向長安城的方向揚長而去。

    在那道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的一瞬間,就見屏風後鑽出一道略顯青澀的身影,面帶激動的走到田毐身旁。

    “大人!”

    “大王此意,乃欲重用於吾田氏啊!”

    “若此間事成,待日後,吾田氏或當列漢貴戚,亦未可知?”

    卻不料田毐聽聞此言,只若有所思的遙望向先前那人離去的方向,旋即長嘆一口氣。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只不知此番,吾田氏究是富貴在即,又或大難臨頭······”

    滿是唏噓的呢喃着,田毐便搖頭嘆息的回過身,重新在上首的座位之上安坐下來。

    倒是那年輕人似是仍不死心,略有些焦急地上前。

    “大人~”

    “自先齊王田橫田公自誅,又陛下強遷吾田氏入關中,吾田氏,便已然是一商戶。”

    “今得如此富貴之良機,若大人不當機立斷,恐待日後,吾田氏區區一介商賈賤戶,爲權貴殺之如螻蟻,亦不過但系之間啊······”

    卻見田毐聽聞此言,只眉角猛地一擰!

    “汝懂甚?”

    “——漢祚立不足月,陛下就曾明詔天下:賈人不得衣絲、乘車!”

    “今大王!”

    話說一半,田毐趕忙止住話頭,滿是忌憚的看了看左右,才向面前的幼孫田衝一招手。

    待田衝附耳過去,田毐纔將聲線壓低到只有二人能聽到的程度。

    “今大王所謀甚大,若成,日後自是貴不可言;然若不成,便是大王,亦或死無葬身之地!”

    “且今儲君已立,又得皇后親掌呂氏以爲庇護,更滿朝公卿以爲外援。”

    “大王若欲酬此壯志,只恐是千難萬阻。”

    “若不謹而慎之,吾田氏,恐亦當舉族崩亡,宗祠盡絕······”

    待田衝面上稍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田毐才搖着頭直起身,滿是苦澀的長嘆一口氣。

    “自殷商時起,天下之萬民,終不過士、農、工、商此四等。”

    “吾田氏,今雖尚爲外人敬稱曰:故田齊之後嗣,然吾田氏之戶籍,可乃商籍啊~”

    “以商賈之身,貿然插手天家之事,尤是奪嫡、爭儲之事······”

    說到這裏,田毐不由又是一陣搖頭嘆息。

    “難吶······”

    “若事不成,立時便是舉族之禍!”

    “縱事成,今日溫言相求之大王,來日亦恐脾性大變,盡殺吾田氏,以絕後患吶······”

    言罷,田毐便面如死灰的癱坐在軟榻之上,神情之中,竟稍涌上些許自愧之意。

    “吾田氏身故齊王之後,今竟淪落爲商賈之賤戶······”

    “老夫愧對先祖,愧對吾田氏列祖列宗啊······”

    隨着田毐一陣自愧之語道出,富麗堂皇的田府正堂,也悄然沉寂了下來。

    如此好一會兒,田衝一聲稍有些遲疑的輕語,纔將堂內的落寞氛圍所打破。

    “孫兒倒是以爲,此事,尚還有可爲之處······”

    “哦?”

    就見田毐面色稍一滯,旋即從軟榻上直起身,稍有些期待的望向田衝。

    “計從何來?”

    略有些急迫的道出一問,田毐望向田衝的目光中,盡帶上了鼓勵的期待。

    正所謂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打天子劉邦一道詔書,便將田氏一族自齊都臨淄強遷入長陵邑,田氏子弟,便大都因無法接受王族-商戶的巨大落差,而渾渾噩噩起來。

    再後來,田毐好不容易憑着商業手段,將長陵田氏打造成關中第一豪商,田氏的後生子侄,又大都成了鬥雞走狗,沉迷享樂的酒囊飯袋。

    也就是一個田衝,展現出了些許商道方面的天賦,才讓田毐沒有多田氏一族的未來感到太過擔憂。

    自然,當田衝說出‘或許還有辦法’的時候,田毐便對田衝的計策有些期待了起來。

    就見田衝聞言,稍沉吟片刻,便對田毐稍一拱手。

    “大人或以爲此間事,乃吾田氏以商賈之身,貿然插手奪嫡之爭。”

    “然孫兒以爲,不盡然。”

    “吾田氏行賈關中,不偷不搶,又從未曾明犯漢律,只秋收後購民之糧,後又售糧於民。”

    “此,乃關中人盡皆知之事。”

    說着,田衝面上也稍呈現出些許自信之色。

    “此番,太子奉陛下令以修鄭國渠,今歲秋收,渭北自當豐收。”

    “且不論大王意欲何爲,又作何交代,吾田氏身關中糧商之首,值此豐收在即,確當有所爲。”

    “孫兒意:既今歲當爲豐年,大人可即傳出於關中各地糧商,自即日起,緩漲糧價。”

    “至二月開春,百姓家中自留之存糧告沒,需糧種以播農田之時,再倍漲之,以至石五千錢!”

    “而後,亦以日百錢緩漲糧價,至秋收之前,可至石八千錢。”

    “如此一來,吾田氏今所得之糧米數十萬石,便可得錢數十萬萬!”

    意氣風發的描繪出這番令人血脈噴張的美好艱險,田衝又將話頭一轉。

    “然待秋收之後,關中糧豐,大人自可使糧價跌至石千錢一下,明歲,又如今歲般緩漲糧價。”

    “如此反覆數歲,吾田氏之家貲,恐亦國庫、內帑亦不能敵;縱有權貴欲於吾田氏不利,亦當有所忌憚······”

    說到這裏,田衝也不由壓低聲線,附耳於祖父田毐身前。

    “如此,民苦糧價反覆,太子修鄭國渠之功,便盡付諸而東流。”

    “彼時,大人自可鼓譟刁民數百,於未央宮外喝罵太子‘修渠致使穀賤傷農’,太子必民望大損。”

    “太子爲關中萬民所唾,大王那邊,吾田氏也算有了交代······”

    言罷,田衝便輕笑着直起身,稍帶自得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聽聞這一番謀劃,田毐卻是面色陰晴不定了許久,又略有些心虛的問道:“如此,莫不過險了些?”

    不料田衝聞言,只面色凝重的稍一搖頭。

    “不如此,大人以爲該如何?”

    “莫非大人果真要辭大王之託?”

    “惡了太子,吾田氏尚可言‘在商言商’‘此皆逐利之舉’。”

    “然若惡了大王,恐不待陛下宮車晏駕,吾田氏,便當爲大王所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