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出去!!!!!!”
未央宮,宣室殿。
呂雉一聲厲喝,殿門外便頓時涌入甲士數人,對呂雉猛地一拱手。
“喏!”
粗狂的一聲應諾,那幾名甲士便要上前拿人,待看清呂雉面前跪着的,竟是身系紫綬、腰掛金印的審食其,又稍有些糾結起來。
“怎麼?”
“莫非這未央宮,非漢皇后之寢宮?!”
“皇后之諭令,竟也支使不動爾等了嗎!!!”
又是一聲包含怒火的呼號,宣室殿內,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見此,那幾名甲士終只能咬咬牙,硬着頭皮上前,正要向審食其拱手以表歉意,就聽殿門處,傳來一聲老態龍鍾的拜謁。
“丞相酇侯臣何,謹拜皇后~”
音色嘶啞的一聲拜謁,蕭何便自顧自走入殿內,又對呂雉身旁的劉盈稍一拱手。
“見過家上。”
隨着蕭何的身影出現在殿中,呂雉面上的滔天怒意,終是被極力的斂回些許。
“蕭相。”
劉盈也對蕭何稍一拱手以做回禮,便面帶憂慮的側過身,背對着蕭何,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朝呂雉微搖了搖頭。
會過意來,呂雉也終是深吸一空氣,而後極力按捺住胸中怒火,將惱怒合着口中濁氣緩緩吐出。
但出乎劉盈意料的是:看到蕭何不請自來的聲音,呂雉卻並沒有按照禮數,退回上首端坐下來,而是依舊站在大殿中央,微昂起頭。
“旭日未升,皓月當空,蕭相不往長樂與朝議,竟還有雅興至未央?”
語調清冷的道出一語,呂雉便稍眯起眼,略帶疏離的望向蕭何。
見此,蕭何不由暗自一陣苦笑,面上卻是略帶笑意的走上前,稍有些廢立的將審食其扶起。?
待審食其面帶遲疑的退回殿側,蕭何纔來到呂雉面前,面色也隨之一正。
“昨日日暮時分,陛下詔諭:今日辰時,舉早朝於長信殿。”
“後臣又聞,御史大夫趙堯曾入未央,當爲召太子與會。”
說着,蕭何便目光坦然的看了眼一旁的劉盈,旋即對呂雉沉沉一拜。
“臣疑測:今日朝議,陛下當未召皇后,然皇后聞之,亦必當親語。”
“故臣此前來,乃欲諫皇后,萬不可與今日朝會······”
聽着蕭何語調平緩的解釋,又看了看蕭何那滿是坦然,絲毫不帶假意的目光,呂雉不由稍止住開口的衝動,若有所思的側過頭。
待看見劉盈目光中的祈求,呂雉才暗中稍嘆一口氣,緊鎖的眉頭也稍鬆了些。
“今日舉朝議一事,丞相果真於昨日日暮方得知?”
聞言,蕭何只苦笑着點點頭:“然。”
“非獨臣,除御史大夫趙堯奉陛下之命,以告朝臣百官外,其餘功侯公卿,皆於昨日宵禁前後,方知今日舉朝議一事······”
聽聞此言,呂雉心中雖還是憂心忡忡,但面上焦急之色,在片刻之間便緩解了許多。
稍一思慮,呂雉便略顯刻意的側過身,似是隨意道:“蕭相以爲,今日陛下舉朝議,所議者何?”
聽聞此問,蕭何都不用擡頭,心裏便已有了猜測。
——皇后呂雉,只怕是對自己,都起了些許戒備之心······
想明白這一點,蕭何便幾乎不假思索道:“太上皇駕崩之時,陛下曾令臣同少府歸長安,以籌措大軍出征之糧草。”
“今糧草籌措已近完,陛下舉朝議,便當爲底定出徵之將帥,及出征之日。”
說着,蕭何飛快的撇了眼劉盈,旋即趕忙收回目光。
“及陛下獨召家上······”
“臣雖不知,然亦感其不妥。”
說到這裏,蕭何稍一止話頭,若有所指的看了看殿內衆人,示意呂雉遣退旁人。
卻見呂雉像是絲毫沒看見蕭何的暗示,只面色沉凝的擡起頭。
“既蕭相知今日朝議,太子與會有所不妥,又因何前來,以諫吾不可同往?”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呂雉的語氣當中,已然聽不出多少戒備和試探。
倒也不是蕭何三言兩語,便取得了呂雉的信任,而是此時,呂雉的大腦已經進入飛速輪轉模式。
重重憂慮,各方權衡之下,呂雉已然顧不上面上功夫了。
聽聞呂雉此問,蕭何倒是暗自鬆了口氣,便將早就準備好的腹稿,盡數擺在了呂雉面前。
“其一:朝議者,乃天子所舉,百官功侯所與,以商國政之會也;皇后身以爲後宮主,未得陛下召而私往,恐有不妥。”
面色古井無波的道出此言,蕭何面上,便稍帶上了些許莊嚴。
“皇后當知,縱民間亦有言:男耕于田而主外,女織於室而主內,男不問後宅,女不問戶外。”
“民間農戶如此,國朝亦如此:陛下執朝權而治天下萬民,皇后掌後宮而母儀天下,於後宮家事,陛下多不過問;於外朝政事,皇后亦不便插手。”
隱晦的道出‘後宮不得干政’的看法,蕭何稍觀察一番呂雉的面色,果然看到呂雉眉宇間,嗡時便爬上了些許慍惱。
見此,蕭何趕忙又是一拜。
“其二。”
“太上皇駕崩之時,陛下曾起易儲之念,然爲皇后所力阻。”
“今大軍出征,以平討陳豨之事,陛下亦已讓步於皇后;凡諸呂、周呂將帥,皆爲陛下任以爲平叛之將。”
“陛下已讓步,然若皇后逼迫太甚,恐於陛下威嚴有損。”
說到這裏,蕭何終是直起身,一抹深深地憂慮掛上面龐。
“當今天下,全知陛下之脾性者,無有出皇后之右。”
“若惱陛下過甚,皇后當知,會釀何惡果······”
聽到這裏,呂雉的面色才終於緩和了些,但語調中,卻依然隱隱帶着些許戾氣。
“蕭相所言所有理,然今日朝議,舉之過於突兀!”
“若陛下於朝議突而發難,更或以太子爲帥,代陛下出徵,以平陳豨之亂,又該當若何?”
“果真如此,吾便有心迴護,恐亦阻於長樂之外,鞭長莫及?”
說着,呂雉便再度望向劉盈,那雙銳意十足的眼眸中,不由掛上了深深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