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月上中天,油樟林畔,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油樟林,是明洪城邊的一片水生林,密密麻麻生滿了渾身尖刺的油樟樹,一向只有毒蛇和水老鼠在其中生存,屬於根本不會有人去的險惡之地。
收到消息,李青心中一動,取來附近的水文地圖,叫來鳳老、伏百里等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許久……
數日之後,夜半時分,李青帶上鳳老五人組,乘一艘小漁船,來到油樟林海面一側,點起火把,依照約定閃爍幾次火光,然後就看到黑暗之處,有火光亮起,一艘漆黑小船緩緩駛出。
儘管已經提前給自己做過了無數的心理建設,事到臨頭,李青還是感到一陣一陣的蛋疼。
雖然厲春風是獨子,但是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成武不行,之前在家裏也並不討武烈侯厲蒼穹的歡心,父子二人的相處並不愉快。
在李青繼承的厲春風記憶裏,父子二人的交流僅限於每日早上請安,還有就是半個月一次的武道進境考覈。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李青是李青,不是厲春風,雖然佔據了厲春風的身子,李青還是李青。
如何頂着厲春風的臉和厲蒼穹相處,李青還沒有想好。
漆黑小船緩緩駛到李青所乘漁船附近,兩隻牛油火把被點亮,熊熊火光下,一名身穿黑袍的黃鬚老者被兩名流星國武士擁着,靜靜坐在船頭。
“……”李青驀的感到一陣心酸,這種感覺來自這具身體的原始本能,由不得他意志抵抗。
要知道,一年前厲蒼穹出征的時候,還是個威猛高大的中年人形象,誰知道剛剛一年過去,他已經變成一個風燭殘年的佝僂老人。
“風兒……”看到漁船上一身玄甲的厲春風,老者明顯有些錯愕。
“父親……”儘管心裏百般不願,衆目睽睽之下,李青硬着頭皮,模仿着厲春風以前的樣子,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爹。
“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我不在了,有些阿貓阿狗逼你上戰場!”厲蒼穹腰背猛然挺直,眼中射出兩道精光。
“呃……”李青正打算解釋,戰船艙內鑽出一人,正是江五郎。
“你們有什麼話,回去慢慢說,厲將軍,人我可是帶來了,你的東西準備好了嗎……”江五郎笑容滿面,熱情的甚至有點……卑微。
李青一聲冷哼,示意鳳一拋出繩子,那邊的流星武士接住繩子,雙方一起用力拉動,隨後兩艘船並在一起,李青從懷裏摸出一個木匣,對着江五郎拋過去。
江五郎剛一拿到木匣,就毫不猶豫湊到牛油火把附近,藉着火光打開木匣,抽出冰票,開始一張一張檢驗數目。
厲蒼穹在一邊冷眼旁觀,他發現今天的事情,自己居然有點看不懂了。
自己的兒子,一向溫和近似懦弱的厲春風,正在和流星國海軍大將江五郎交易!
看江五郎的態度,重視自己兒子更勝過自己。
誰知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流星國海軍不知道抽什麼風,居然又專門派人把自己帶到了大季。
此時此刻,厲蒼穹終於明白了一點,自己能重新回到大季,八成和自己這個兒子脫不了關係。
小疑惑解決了,大疑惑接踵而來,厲蒼穹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就自己兒子那德性,他何德何能,居然能和流星國海軍大將做交易,要知道流星國派人來勸降自己,地位最高的,也比海軍大將低三級。
“嘿嘿嘿,厲將軍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烈焰人熊,十萬冰錢,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說拿就拿出來,將來我們佔領大季之後,或許我能和厲將軍做個朋友!”熊熊火光之下,江五郎臉上陰影起伏,看起來極爲陰森可怕。
十萬冰錢!烈焰人熊!厲蒼穹瞳孔劇烈縮小,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怎麼回事,他哪來的十萬冰錢,烈焰人熊又是什麼鬼!
點完冰票,江五郎大手一揮,兩名武士鬆開厲蒼穹,將他推到李青那邊的漁船上,隨後兩船分開,漸行漸遠。
“不對勁!”鳳老突然出聲。
李青順着鳳老示意的方向看去,足足八艘漆黑小船無聲無息從黑暗之中駛出,十多隻火把齊齊亮起,照亮了周圍這一小片海域。
“厲將軍,這個不是我的本意,是他們逼我做的!”江五郎洪亮的嗓音從遠處傳來,字正腔圓的大季官話裏,透出的卻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烈焰人熊厲春風,你的死期到了!”中間一艘站船上,一名紅甲大漢傲立船頭,手持一張大鐵弓,對着李青放肆大笑。
李青冷冷一笑:“厲某槍下不死無名之鬼,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另一邊,李青揮手示意鳳一把厲蒼穹扶進船艙,厲蒼穹默默照做,他知道這時候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好說,就讓你做個明白鬼,本人紅月天王範無疆座下斧金剛祝寒,之前在龍膽城,你毀了我一手建立的降龍幫,今天,新仇舊恨一起算!”祝寒發出淒厲的笑聲,猶如一隻剛剛捕到獵物的夜梟。
“厲春風小狗,可還記得鉞金剛黃金豹!今天我就殺了你,爲我那可憐的徒兒報仇!”另一艘漆黑小船上,黃金豹如標槍一般站立,同樣手持一把大弓。
“你們兩個手下敗將,能從我手上逃得一命,已經是祖墳冒煙一樣的天大好事,居然還敢再次送上門來,簡直就是茅坑裏打燈籠,找死!”李青哈哈大笑,今時不同往日,陸地神仙境界的自己無所畏懼,區區兩個無常級高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哼哼,小狗還在胡言亂語,你現在被困在咫尺之地,我們只需要亂箭齊發,就能取了你的狗命,有本事拿着你的大鐵錘來打我呀!”祝寒惱羞成怒,大手一揮。
“放箭!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