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其實就是默許了他陪着季茜的意思。
宋臻點頭,然後將兜裏的鑰匙遞給了邱森,“你先回去吧,所裏應該還在加班,幫我買幾份宵夜帶回去,犒勞一下全剛他們。”
邱森嘴角抽了抽,自從他跟着宋臻,一個威風凜凜的黑客,竟然淪爲了跑腿小弟,簡直是……命苦啊!
“對了,聽全剛講,夏嵐喫烤串喜歡多放孜然。”宋臻壓低聲音講道。
邱森眼睛立即一亮,奪過鑰匙屁顛屁顛就走了,走到一半才反應過來,爲什麼這事牛全剛都知道!
心裏立即涌起濃烈的危機感,本來不想去加班的,結果現在恨不得馬上飛到派出所裏去。
邱森和丁競彪這一走,就只剩下宋臻與閔淑貞,閔淑貞走在前面,宋臻落後一步走在她後面。
宋臻知道閔淑貞叫自己出來送她,肯定是有話要講,所以只是安靜地跟在後頭。
或許是沒人說話的原因,氣氛有些凝滯。
醫院走廊盡頭的窗戶爲了透氣,並沒有關死,有風從外面涌入,帶來新鮮溼潤的空氣。
就在這時候,閔淑貞開口了。
“今天閃電打雷一來,我就知道要糟,偏偏茜茜那個孩子還在外面。她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閃電。”
她沉吟片刻,這話沒頭沒尾,像是應景發出的感慨。
宋臻卻蹙了眉頭,臉色陰沉如水,“恐怕不單單是害怕這麼簡單吧?”
如果只是害怕,不至於……神志不清。
閔淑貞側身看向身旁的年輕人,在他的篤定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你說得沒錯,不單單是害怕,這和她小時候的一件事有關。”
果然,宋臻就知道,季茜肯定是遭遇過什麼。
“你恐怕也知道,茜茜養了一隻泰迪,叫毛毛。但你知不知道,她最喜歡的小動物其實不是狗,而是兔子。”
兔子?宋臻挑眉,還真看不出來。
他和季茜隔壁鄰居,去過她家裏兩次,但她家裏面,任何關於兔子的元素都沒有。
一般的女孩兒喜歡兔子,多少都會留下痕跡,比如說兔子的拖鞋、睡衣,裝飾品、髮箍或者其他有兔子圖案的東西。
他記得很清楚,季茜牆上貼的,是卡通小狗的便利貼,冰箱上也是她和毛毛的照片,甚至於拖鞋也是卡通小狗。
第一次去蹭飯的時候,她頭上綁了一根斑點狗樣式的髮帶。
總之,她展現出來的全是和狗有關的東西,而不是兔子。
“從她稍微開始懂事,大概是四歲多吧,她就有了兩隻小兔子,是她哥哥給她買的,她開心得不得了。養了兩年,感情自然深厚,那時候她基本不怎麼講話,只有提到兔子纔會開口。但是,就在她六歲那一年,出了一樁事情。”
說到這裏,閔淑貞的眼裏涌現出濃郁的愧色。
“那天是她爺爺的生日,我們一家人回了季家大宅。茜茜這丫頭離不開她的兔子,自然也拎了去。她不愛說話,也不愛和其他人玩,所以在單獨給她爺爺拜完壽後,我就讓傭人送她先去客房和她的兔子玩。但誰也沒有想到,她那些堂姐竟然惡作劇,把她的兔子偷偷放了。”
“然後呢?”
“然後其中一個堂姐告訴她能夠幫她找到兔子,把她帶到了後院。原來她們是故意的,一幫無法無天的小混蛋竟然故意把兔子放了,然後去捉。茜茜這丫頭當然是去護她的兔子,但這會兒兔子早被追得魂都飛了,哪裏又認得她,看到她也一樣跑都跑不快。茜茜只能反過來攔住她那些堂哥堂姐,但她哪裏攔得住。後來她一個表哥追紅了眼,竟然撿起一塊石頭直接朝那兔子砸去,七、八歲的孩子,力氣倒也相當驚人,當場就把兔子砸死了。”
宋臻心一驚,這一幫孩子豈止是混蛋!
“那天天氣不好,黑沉沉的,兔子被砸死的時候,正好一道閃電劈下來,硬生生地把花園裏的一根老松盆栽給劈斷了。其他的小孩當場就嚇跑了,等我們找到茜茜的時候,她一個人縮在灌木叢裏抱着兔子,身上全部都是血,臉上髒兮兮的,頭髮也全部給扯散了,那分鐘我都怕她傻了或者瘋了……”
季茜,她纔是那隻驚懼害怕的小兔子啊!
想到她小小的身體縮在那灌木叢裏,宋臻就止不住心疼。
“她哥呢?”他突然問道,一大幫孩子,那季茜哥哥哪兒去了?
“書房,我們三人都在他爺爺的書房。她哥早慧,老爺子很看重,所以……”
“那另外一隻兔子呢?”
“也死了。”閔淑貞的眼裏出現了一抹痛色,“茜茜她嚇傻了,我們本來還想用另外一直兔子安慰她,好不容易把她哄得離開了花園,將兔子屍體撒開手,但這丫頭卻犟得很,非要在走廊下等她爸爸和哥哥把另外一隻兔子找到,如果我當時哪怕強硬一點,直接把她抱走可能都不會種下這病根。”
“另外一隻兔子是——”
“掉進了後園的池塘裏,後來季鐸堅持把花園的監控調來看才知道,兔子根本不是逃竄中掉下去的,而是被那些小混蛋故意溺死的。她哥找到了兔子屍體,剛想喊她爸過去,看怎麼隱瞞,結果茜茜就看到了。那個畫面,別說她一個小姑娘,我當時看了都毛骨悚然。天上電光閃爍,雷聲轟隆,她當場就尖叫出聲,我至今都還記得那聲音。”
咯咯兩聲,竟然是宋臻拳頭捏響的聲音。
閔淑貞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淚水,吸了一口氣,“是我對不起那孩子,要不然也不會教她被別人欺負。”
因爲才2樓,兩人爲了說話方便,乾脆走的步梯。
夜深人靜,閔淑貞的鼻音顯得分外的重,如同她的愧疚,無處可藏。
壓住在四肢百骸中游走的憤怒,宋臻隱隱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難道是因爲季茜她媽媽的出身所以連累季茜不受待見,但聽她剛纔的意思,她兒子早慧被留在書房,卻是被看重的。
那爲什麼季茜小時候不愛說話,而她那些堂兄弟姐妹爲什麼要故意針對她?
還有,閔淑貞說對不起,似乎不單單指這一件事。
“季夫人,她們爲什麼要欺負季茜?”他索性直接問了。
在這種大家族裏,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明目張膽的“欺負”行爲,這麼一大夥小孩“行兇”,分明更像是某種縱容和默許!
閔淑貞擡起頭來,似乎有些喫驚。
不過一觸到宋臻那犀利的眸光,她就跟觸電了似的,立即不自然地撇過頭去,眼神閃爍,扯了扯嘴角,最後纔回道:“因爲我的原因,我們閔家只是小門小戶,遭人看不起。”
“只是這個原因嗎?”
宋臻眸光一厲。
不是,絕對不是。
這絕不是最關鍵的原因,季夫人在隱瞞什麼。
閔淑貞卻擡起頭來,肯定地點了點頭,“嗯。”
宋臻更是堅定了閔淑貞說謊的判斷,不過看她的神色,自己再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
不知道爲什麼,宋臻的眼神讓閔淑貞有些心驚,她趕緊撇開了頭,兩人沉默着一路走到了停車場。
快上車的時候,閔淑貞停下步子,轉身過來說道:“你是個靠得住的孩子,我對你和茜茜在一起沒有意見,那孩子認準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也不想和她變成仇人。”
頓了頓,她從包裏掏出了一張名片,遞了過去,“這是我先生季鐸的聯繫方式,你父親的事情,你和他直接說吧。”
說完,閔淑貞上了車,然後拉上了車門。
那名片落在宋臻手裏,如燒紅的炭火一般,讓他手都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