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呼吸腦海中久久迴盪這一句話,彷彿一句咒語要烙印進心裏，銘刻在骨髓深處。
斗篷的陰影落在臉上，被遮擋住的表情壓抑着剋制着。
似乎臉上沒有波動,內心就一如既往平靜。
“爲什麼要許這個願？”斗篷下傳來的聲音低沉沙啞，連謝辭自己都覺得陌生極了。
林意歪頭去看他,覺得有些奇怪,“許願爲什麼還要有原因，自然是因爲我想。”
謝辭身子繃緊，連自己都覺察到了自己的僵硬和緊張。
“難道你不想要靈根？”謝辭強迫自己將視線從林意身上移開,“靈根價值可遠遠大於一個不相干的人。”
雖然這些問題林意也考慮過，且不說她覺得自己不小心得來的能力相當厲害,根本不輸靈根，而且她明年還可以再來一次無妄之地。
“仙君纔不是什麼不相干的人。”林意很硬氣，“仙君是個好人。”
好人……
謝辭沉默了下去。
這世上從沒有人說過自己是好人。
前世那些不堪入耳的咒罵記憶猶新。
“有些人一生百年千年，也有人出生就死了,一生不代表長命百歲。”謝辭話鋒一頓又繼續說道：“這個世界實力纔是一切，你這麼弱,你的那位仙君隨時可以厭棄你,甚至殺了你。”
“我可以給你個機會重新許願。”
黑色斗篷下傳來的聲音充滿了蠱惑。
林意小心地往旁邊挪了兩步,這位燁冶大帝怕不是個槓精？
謝辭和林意相處那麼久,能分清那張面癱的臉下的真正的情緒,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感受到了嫌棄。
見林意不回答這個問題,心裏無端生出了些難以形容的躁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誘導林意這些問題，又很矛盾地希望林意能給他否定的答案。
就在這時他看到林意往前走了一步，轉頭面對着地靈。
他眼眸染了一層冷意。
“我希望七元宗淮寧峯的謝辭仙君萬壽無疆，一世平安。”
林意眼珠轉了轉偷偷看了黑斗篷下的人。
她直接從長命百歲跳到了萬壽無疆，從這個地靈要聽通用語開始,她就覺得不太靠譜，結果連許的願都能隨意更改。
萬一地靈理解的長命百歲只是活到一百歲，那她就虧大了。
甚至她還怕地靈不知道她說的是誰，連名帶姓一起許了。
耳畔的聲音清脆乾淨還略帶有一些生澀，謝辭不知不覺放鬆了下來。
他看着林意豎着的耳朵，心底有什麼被觸動了，伸出手想如以往揉一揉她毛茸茸的耳朵。
而林意似有察覺，往旁邊跳了幾步，避開了他的動作。
手上的動作收不回去，謝辭順勢手一揮，地靈的樹形漸漸隱去，高臺漸漸矮下去直到與土地融爲一體。
林意驚奇地感覺這天旋地轉，不多時，她又回到了無妄之地邊緣。
周圍的潮溼低窪的環境煞是熟悉，這是她剛進無妄之地的地方，不過此時被陰森的白霧和那些像手一樣的野草霸佔着。
“出口就在你面前，你可以離開了。”謝辭看着面前的迷霧，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你通過了黃泉路，無妄之地不會阻攔你，那些拂手草也不會傷你。”
轉頭又看了看“燁冶大帝”，雖然聲音和仙君不同，但她總覺得這人說話方式有時有點像仙君，這也讓她自然對這個人沒有那麼怕。
“燁冶大帝，請問今天是無妄之地開啓的第幾日了？”
謝辭眼神越發微妙，他想起了林意在幻境中就因爲自己沒有去接她，竟然會那般地傷心難過。
“第九十八日。”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了林意那雙亮起來的小眼睛。
他別開了眼。
林意滿懷期待地問他，“我可以在這裏多待一天再走嗎？我怕仙君找不到我。”
謝辭大概猜到她爲什麼想這麼做，“外人進不來，你在這裏待多久都沒用。”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這樣，但他只知道現在這隻狐狸已經太過影響他的心緒了。
林意噤了聲，眼底的光漸漸黯淡。
謝辭問她，“你就不能出去找他嗎？”
也不知道爲什麼林意從對方沒什麼起伏的語氣中中聽出了些惱羞成怒，給她的感覺很是彆扭。
“不一樣的。”林意堅持，“仙君說來接我。”
她語氣不自覺低了下去，“我就是想再等一等。”
“由你。”謝辭生硬地留下一句話便拂袖離開。
這狐狸未免也太嬌氣黏人了。
林意找了個高大的石頭跳了上去，理智告訴她，她該離開，去找仙君。
可仙君正常來說不會認爲自己從激烈的競爭中成功走出無妄之地，給自己的目標也只是活到九十九天而已，那仙君說來接自己必然是進來。
她可以再等等，等到九十八天快完的時候再出去。
那樣的話在無妄之地的第九十九天就不會來了。
很快就到了深夜，林意看着夜空上升起的新月，感覺到了入夜的涼氣。
她判斷不了是否過了凌晨，但還是再等一等吧。
直到她看着月亮升起到從她頭頂走過，眼看天際已經隱隱露出一絲霧白，她這才從石頭上跳了下去。
林意朝着出口走去，或許仙君只是被什麼事給纏住了而已。
周圍枯手似的野草讓她感覺不適，但確實是沒有攻擊自己的意圖。
但還是無法抑制地失落。
能離開無妄之地的雀躍漸漸消散，連耳朵也無力地耷了下去。
經過一個小水窪，水面上倒影嚇了林意一跳。
那隻狐狸挎着一張臉，耳朵無精打采地垂在兩邊，眼中只剩下了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狼狽不已的表情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林意伸出一隻爪子輕輕碰了碰平靜的水面，狐狸的倒影在眼前消失破碎。
一擡眼，林意的爪子踩進了水坑。
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鈴鐺清脆的響聲在迷霧中響起，急促又熱烈，像極了林意此時的心情。
迷霧中的人影越來越清晰。
林意撲了上去。
謝辭還沒伸出手，她已經跳了起來朝他懷裏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