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門口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晨光下,男人一身錦緞雲紋白衣似玉般出塵精緻,如瀑布般的墨發間別着一支玉簪,面具下只露出兩瓣緊抿的薄脣。
此時一對上那雙淬了冰的幽深眸子,蘇清玥就覺得,那是兩把冰刀發射器,是把自己射成篩子才解恨。
爲什麼說解恨呢?其實蘇清玥也不明白,腦袋瓜子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的人家。
明燁擡腳進來,雙手籠在袖子裏,一股莫名的寒氣如影隨形,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這個無恥的女人,臉皮到底厚到什麼程度,居然能隨便同男人談笑風月面色不改!
一點兒羞恥心都沒有的嗎?
蘇清玥雙腳剛下地,就被明燁高大的身形堵住視線,她揚起臉,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容要多假就有多假,道:“早上好啊!”
明燁呼吸一滯,沉聲道:“不好!”
人家當然不好了,如果蘇清玥睜開眼看的話,就能看到他滿眼都是血絲。
蘇清玥垂眸,心裏打着撥浪鼓兒,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人家了,眼珠子一轉,舔着笑臉又道:“還沒喫早飯吧,我去做飯!”
明燁仿若未聞,寒着臉直接奔向重點,“我從不知蘇家的家教竟會如此開放,女子尚未出閣,就能隨便和男子同睡一牀。”
一聽這話,蘇清玥瞬間就不開心了,眼底籠上一股不悅,站起身子盯着明燁,蹙眉冷言道:“華公子,請你自重,再看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我和誰睡一起還輪不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更沒資格指責我蘇家的家教!”
話落,屋內寒氣四射,四目相對之間,勢如水火。
蘇清玥想把這幾句捅人心的話收回,可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怔愣半晌,明燁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遊走在羞愧和惱怒之間,看着蘇清玥既心虛又傲嬌的樣子,抿了抿薄脣,嗤笑一聲道:“是呢,蘇姑娘爲人恣意灑脫,又不拘小節,無論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輪不到在下說教。”頓了頓,又突然後退兩步,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道:“是在下僭越了,在此向蘇姑娘賠罪。”
是的,他和蘇清玥什麼關係也沒有,除了那可笑的老闆和員工關係。
說罷,明燁揮袖而去,隨之而去的是冰涼刺骨的寒意。
他很生氣,雖然他比誰都相信她和三哥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可那樣的事,能被當玩笑話隨口說出,他不能忍。
最不能忍的是,剛剛那個什麼關係也沒有的誅心話是人說的嗎!
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見,蘇清玥口中一澀,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精神氣兒也一併跟明燁走了似的,癱坐在牀上,一時間茫然失措。
她在心底裏無數次吶喊,她和明決可是比純甄還要純粹的好兄弟好姐妹啊!可最終都化作一聲聲虛無的嘆息。
明燁走了,臨走前將收集來的情報信息揉成紙團,毫不留情地砸嚮明決,再身形一閃,就沒了蹤影。
正蹲在井邊洗臉的明決一愣,火冒金星破口大罵:“日你大爺!”
屋裏的影天從窗戶裏探出頭,並小聲提醒:“殿下,他大爺也是你大爺……”
明決:“!!!”
又鬱悶又懊悔的蘇清玥有氣無力地來到廚房熬了一鍋大米粥,六個人就着一大盆鹹菜,算是吃了早飯。
正喝着粥,就見鐘鳴帶着手無束雞之力的蘇大哥翻牆進來。
蘇清玥迎上去,又驚又喜,道:“哥,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來看看情況。”
蘇大哥是今天早上聽到鐘鳴和小妹說話,才知道酒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二話不說直接勒令鐘鳴帶他過來,但在見到安然無恙的蘇清玥後,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可看到四個黑衣大漢時,又不禁皺起眉頭,指着他們問道:“他們是誰?”
心裏卻在吐槽:玥兒怎會跟造型如此怪異的人做朋友?
影家兄弟喫飯的動作一頓,一齊擡頭看向蘇清玥,滿眼期待。
蘇清玥咧嘴一笑,道:“他們是我在奴隸市場買回來的,看家護院正好。”
將四人上下打量一番,蘇大哥點點頭,好心道:“到時候給每個人買兩套新衣服吧,這身打扮太引人注目了。”
可不,又是大黑袍又是面具,在鄉下能不引人注目嗎?
正在埋頭喝粥的明決:“……”
此後綜合影家兄弟的逼問、蘇清玥驗屍以及明燁親自送來的調查,結合三方收集來的信息和證據(雖然明燁的調查和明決收集來的有不少重複),經過長達一個時辰的梳理,得出如下結果。
駱氏與王寶成婚多年並無子嗣,因爲王寶有生理方面的缺陷,導致駱氏紅杏出牆出軌梁傑,但梁傑此人一身壞毛病,喫喝嫖賭樣樣精通,以至於前段時間欠下賭坊一大筆錢。走投無路之際,一個好心的神祕人出現,誘惑並指引梁傑,只要王寶一死,自己不但能同駱氏公然在一起,還能得到三百兩的“安家落戶”費用,當然了,這三百兩不是白給的,王寶必須要死得其所——將陽光酒樓拉胯。
至於胡蔓草毒粉,自然也是那位神祕人給的。
如此一來,後面的事情也就清楚了,意欲毀屍滅跡的梁傑剛好碰上蘇清玥,壞事沒做成卻被一拳打暈帶回陽光酒樓,經過影家兄弟徹夜不眠的審問,此時此刻已經被揍得不成人樣。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問題沒得到解釋,那就是神祕人到底是誰。
可根據梁傑的供詞,神祕人是半夜不請自來找到他家的,當時還遮着面,說了幾句話後,丟下毒藥和一百兩定金後人就走了,自始自終,梁傑也沒看見那人的真面目。
蘇清玥伸出一根食指揉了揉太陽穴,沉思片刻後隻身來到柴房,拖過一把凳子在梁傑面前坐下,手持一根淬了辣椒水的小皮鞭,勾了勾紅豔豔的嘴角,開展親自審問模式。
……
一盞茶的功夫後,蘇清玥面色鐵青地從廚房走出來,按照剛剛談論好的,在明決的保護下,由蘇大哥帶着證據和梁傑直接去衙門,同縣令大人當面交涉。
蘇清玥不知道的是,昨晚自己光顧停屍房的同時,縣令大人也被另外一個人光顧了,所以蘇大哥今天翻起案來會如魚得水,一氣呵成。
直到中午時分,二人一臉輕鬆帶着酒樓裏的人毫髮無損地回來了,而且還是直接從正門進來的,撕掉的封條被瑾兒恨恨地塞進鍋爐裏。
“二姐!”瑾兒歡喜不已,走過來一把抱住蘇清玥,眼睛紅紅的,可想而知被昨天的事嚇得不輕。
“乖,沒事了。”蘇清玥淺笑,一邊輕拍着瑾兒的後背,一邊出言哄道:“我保證,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
這邊剛安慰好,那邊的段老闆則哭得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得在場員工鼻子一酸,也跟着暗暗抹淚。
蘇清玥老臉一黑,極度無語地翻出一個大白眼,重重吐出一口氣,微笑朝衆員工道:“今日所有人休息一天,明天正常營業。”
在陽光酒樓,蘇清玥就是幕後老大的存在,段老闆則是個傳話的,所以此言一出,衆人瞬間喜上眉梢。
“多謝蘇東家!”
衆人乾脆地抹掉淚水拔腿就走,嘩啦啦的一陣後,只剩下段老闆一個人在哭唧唧。
其實真哭的沒幾個,只不過是配合多愁善感的段老闆演演戲罷了,這點兒挫折和苦楚都受不了,怎麼能做男子漢?
蘇清玥沒去理段老闆,伸手在櫃檯拿出一百兩銀子,給影家兄弟和明決每人分了二十兩,讓他們各自給自己買幾身衣物和生活用品,銀子從以後的工錢里扣。
影家兄弟顫巍巍地捧着手裏的銀子,連連道謝後就出了酒樓,明決趕緊將銀子揣進懷裏,露出一臉感激涕零的笑容,“二弟真不愧是女中豪傑,出手就是大方!”
蘇清玥撇撇嘴,“這是賠你衣服的錢,別想多了。”
如果她知道明決在之前已經吞了六十兩大錢,一定不會再給他這二十兩。
說罷,一邊朝門外走去,一邊揮手道:“馬車太小裝不下那麼多人,師兄帶他們回去吧,我在家等你們。”
蘇大哥和瑾兒緊跟其後一起上了馬車,鐘鳴熟稔地駕起馬車來,隨着馬兒的一聲嘶鳴,馬車便晃晃悠悠地駛向鄉下,留下一臉苦澀的明決怔怔地看着馬車的背影,心裏不要太酸。
現在的蘇家有兩輛馬車,四匹馬,其中一馬一車是明決入住蘇家時無償供應的,此時的鐘鳴駕得就是明決的馬車。
當初明決初入蘇家是以高價八十兩,要連馬帶車一起賣給蘇清玥,可蘇清玥不同意,愣是壓價到五十兩,理由是馬太老,車太破,不值那個價。
討價還價無果之下,明決的馬車便跟自己一樣寄宿在蘇家,只不過喫着蘇家的糧草,要供蘇家人使用纔行。
這不,明決昨日出門騎的是二灰,本能地忽略陪了自己七八年的赤瞳,覺得怪對不起人家的。